夜秋月看着杯中酒苦笑着拿了起来：“夜秋月负了天下，负了苍生，负了爱人，夜秋月有资格解释吗？解释能让百姓避免战乱吗？解释能让霜家阖家团圆吗？解释能……让所有的遗憾一笔勾销吗？就算有人敬我尊我，我承受不起，也没有资格承受，我是刽子手就不应该期望别人拿我当救世主。”

“可是……这不是……你所愿的。”乾卿看着夜秋月微红的双眼，有些难受，短短几年为什么会这样。

“非所愿，但是这把刀是我递出去的，我有罪。”夜秋月看着墨都的城门，“城门有我兄弟的血，我到现在都不敢去接近，你能想象到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明明那些人几天前还在祝福我抱得美人归，明明我再次回来应该宴请喜酒，但是最后那杯酒我散在了城门之上，没有人了，一个也没有了。”

闭上眼睛，他仍然记得鲜血淋漓的城楼，尸横遍野的巷口，昔日战友躺在那里没有生息，幼小孩童哭嚎站在那里无人搭理，天灾他无力改变只能试着去挽救，而人祸是他招致的，就算无心他也是罪魁祸首。

有些人似乎生而有罪，孩童时期流浪街头，现在无处可去，他这一辈子应该是注定的孤独。

夜秋月就酒一饮而尽，随即拿起酒坛，酒撒在了他的脸上，烛火不是很充足，不能分辨到底他的脸上是酒还是泪，但是烛光下的晶莹透露着的都是绝望：“卿夏，不要怪她，也不要怪任何人，他们都没有错。”

“……好。”乾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答应下来，他收声的那一刻看见了夜秋月的一个微笑，明明夜秋月笑起来很美，但是他却感觉更加的悲凉。

“卿夏，谢谢。”

人生失意莫过于此，兄弟如此填补了些许的空虚，解了一时的痛，也只是赚足了一瞬的欢愉。

但是以后呢？

此般境地，他和她若是如此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恨自己，但自己无能为力。

日子浑浑噩噩，只能想着，至少活着能再多看一眼就足矣。

曾经的少年英雄，应该早就死在了那座鲜血淋漓的城池，一起葬在了回忆里。

偌大的皇城空空荡荡，几抹红色显得更加单薄。红绸千里迎风而动，宛如火焰炙热，就这样灼伤了谁的眼，牵动了谁的情，却最终也没有得偿所愿温暖了谁的心。

“你们都下去吧。”霜钰翎凤冠霞帔坐在王座之上，屏退了两侧的侍女。

等着所有人都离开，放下纱幔，霜钰翎才默默叹了口气。

“姐姐，怎么了？”刚刚坐在步撵进宫的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珏寒，你不应该这样叫我的。”霜钰翎虽然语气严厉，可是还是忍不住摸了摸眼前人的脸，这是自己的同胞弟弟，自己能寻回他真的有些惊喜。

“姐，你是在想月哥吧。”霜珏寒将霜钰翎抱在怀里，“如果你真的累了，就将墨都交给我好不好，然后和月哥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行，现在还不行珏寒，姐姐不能让你冒险，边境的狗还在虎视眈眈，霜家赌不起了。”霜钰翎靠在霜珏寒的肩上，“我不能辜负父亲的遗愿，姐姐就算付出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月哥怎么办？你不要说你不喜欢他了，我不相信。”霜珏寒说，“姐姐，月哥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当年是边境老狗将他抛弃，之后老狗无儿无女求他回去，他也没有答应，月哥从来都是不屑于权力、金钱，几年都没答应的事，为什么月哥突然答应了你难道想不到原因吗？”

“珏寒，你好好休息吧，姐姐先走了。”霜钰翎从霜珏寒的手中挣脱出来，这个答案她承受不起。

“因为他爱你啊，他不想让你简简单单地就嫁了，所以他再恨那个人他也回去了。姐……月哥收到的惩罚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为难他，也为难自己了。”霜珏寒快步走到门前挡住了霜翎钰的路。

“惩罚？废武功就足够了吗？囚禁就足够了吗？我不为难他就足够了吗？我告诉你珏寒这远远不够，我墨都生灵涂炭的时候他在哪里，凭什么一句原谅可以那么容易就能说出口。”霜钰翎努力地上扬着嘴角，“只要我活着，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他。”

当然，她也不会放过自己，她陪着他。

“姐，放下吧。你这样我心疼。”霜珏寒虽然比霜钰翎年纪小，但是自从记事就始终坚守着保护姐姐的原则，如果有人欺负霜钰翎，他都会百倍千倍奉还，但是这次显然，这次没有人欺负，是霜钰翎自己迈不过去。

“珏寒，就这样好吗？”霜钰翎看着霜珏寒的眼睛，她的目光有着疲惫与恳求。

“嗯。”霜珏寒无奈地点点头，“姐，下次我进宫可以不以这种方式吗？你的名声会被毁掉的，而且月哥……也会失望的。”

“我不在乎，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不在乎。”霜钰翎眼睛有些压抑，嘴上的呢喃似乎劝说着自己，“夜秋月如果失望……那就失望吧，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

“姐……”霜珏寒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自己一样固执，就像自己知道这次谈话无效但是还是努力和霜钰翎说一样，就算无效但还是一往无前，“算了，我回来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告诉师父和师哥他们？”

他在等那一刻，这样两个人都能解脱。

“我不知道。”霜钰翎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得太快，猝不及防，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做好准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我确认不是现在。珏寒对不起，姐姐不能让你冒险，多一个人知道，你就多一分危险。”

“你知不知道，我一天不说，月哥就一天不能回去，姐，你不能那么狠，月哥已经废了，而且之前出任务树敌众多，只要他出了皇城，四时无人接应，他必死无疑啊。”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的转机只有霜钰翎一人。

霜钰翎不为所动，脸色只是更清冷了一分：“我管不了那么多，他夜秋月有本事离开就要有本事活着，不然就死在这里为止，珏寒你该离开了。”

霜珏寒不满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柱子上，他知道霜钰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他不能以牺牲别人为代价保证自己的安全，而这个别人偏偏就是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霜钰翎和夜秋月，他的无助无人体会，也无处诉说。

事已至此，埋着头走下去，对谁都是最好的交代，自己拯救不了谁，更拯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