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杀生丸没有跟随犬夜叉一行人回去，而是转头返回了不死原城。

终归有些不放心，毕竟那可是奈落。

分手之前，永远还疑惑地问起：“父亲大人，你怎么忽然问起‘阴刀’？从哪听到了吗？”

“……”杀生丸沉默几息，摇了摇头，“没什么，忽然想起罢了。”

他说谎了。

就在几刻之前，年轻的城主扑到奈落身上挡枪时，杀生丸听得分明，奈落确实喊出了“阴刀”这个名字。而更加可疑的是，自己拔出天生牙时，对方了悟的眼神——他认识天生牙，他知道那把剑是用来做什么的！

奈落，根本什么都记得！

可是杀生丸并不打算把这个发现告诉犬夜叉等人——即便告诉了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处？奈落转世成人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至今尚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自诩正义的犬夜叉等人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反倒会整日里忧心郁结，徒增烦恼。

自己虽然并不介意动手屠杀几个人类，尤其是这种显然具有威胁的人类，但有人绝对会介意——谁能想到，神乐如今居然成为了奈落的“妹妹”，非但对前世的仇怨一无所知，而且似乎兄妹俩感情还十分要好——要是知道奈落死在了杀生丸手上，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整件事想起来真是荒谬至极。杀生丸忍不住自嘲，若依照自己以前的性子，看着碍眼的人随手杀了就算，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顾忌，还得考虑旁人的感受？看来这些年跟人类在一起相处久了，自己的确改变了很多，如果下次碰到母亲说给她听，应该会被狠狠嘲笑吧。

杀生丸随意地落到一座房屋的屋顶上。

离去时还寂静一片的不死原城此刻变得灯火通明、异常喧闹。

被迷香熏倒的仆人和侍卫们已经被一一唤醒，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善后。城中遭妖怪袭击、老城主不幸身亡的消息已经一级一级地传了出去，不少家臣正衣冠不整地往正院里赶，等着听候年轻的新主宣布继任事宜。

凉生已经换好了一身正装，身披金银线织绣的鹤纹羽织，一头长发整齐地束起，显出贵族人家特有的矜持和清贵。奈落带着神乐和白夜跪坐在他的身后，平心而论，这三张面孔各有各的俊美，并不怎么相似，可一旦凑到一起，却叫人毫不怀疑他们是一家人。奈落依旧穿着那身鹅黄色的狩衣，衣角沾染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晦暗的铁锈色，如同黄昏暮色下盛开的几点梅花。

家臣们看着仆从将老城主几乎身首分离的尸首盖上白布抬走，随即开始向年轻的继任者进言。杀生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底嘲讽更甚。老城主淌在地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家臣们就开始纷纷声讨他过去的倒行逆施，同时争先恐后地向新城主表忠心——这中间当然还夹杂着种种私利算计、互相攻讦，对过往职位不满的想要晋升，嫌弃分到的年俸太少的想要加钱，吵吵闹闹一团混乱。

凉生显然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起初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但幸而有人在身后不时指点，没多久就安抚住了那些家臣，将他们一一打发回各自的地方。

等到人差不多都散了，奈落拍了拍凉生的肩膀，后者转过脑袋，把耳朵凑了过去。

“现在还不能彻底放下心，他们只是找不到你的破绽，暂时离去而已……要召集武士，防备他们武力叛乱……”奈落神情谨慎地嘱咐，凉生重重点头，正要回应点什么，忽然听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随即什么液体啪地溅到地上，几滴温热跟着点上他的手臂。

神乐惊叫：“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白夜冲上来，挽住奈落软倒的身躯。奈落像是喉咙里忽然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呼吸，脸色憋得发紫，嘴角不断有细细的血丝涌出，那血颜色乌黑，显然含有剧毒。

“阿奈！阿奈！”凉生也焦急地凑过去，伸出去的手被对方一把抓住，苍白的手指深深掐入皮肉，抠出几道血痕。凉生疼得倒抽一口气，但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奈落一向擅于忍耐，现在能失去力道控制，肯定正承受着绝大的痛苦。

“我……”奈落又勉力挤出一个字，随后便再也出不了声，白夜紧抱着他，分明感觉那具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颤抖，连带他的心脏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不停地想着万一对方就这么不行了的话，接下来要怎么办，可脑子里就像清晨铺满了落雪的地面似的，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其实只有短短的一刻，但他们都觉得十分漫长，奈落忽然整个人一松，如同被切断丝线的木偶一样软绵绵地倒伏在白夜怀里，陷入了昏迷。

“阿奈！”凉生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一把抓住神乐，“去通知仆人，叫大夫！叫大夫来！”

杀生丸始终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下面的混乱，摩挲腰间爆碎牙剑柄的手指终于放了回去。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趁人不注意悄悄解决掉奈落这个麻烦，此刻也终于打消了念头——正如自己之前所说的，只要再多用个几次妖力，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那个家伙就会自己下地狱。

而且，看他中毒的程度，今天恐怕远不是第一次用了。

不久之后，奈落被安顿在了城主的房间，临时请来的大夫背着药箱急急忙忙冲了进去。凉生和白夜坐在门口等候，而神乐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动物一样在院子里团团转。

“神乐，你冷静点儿，”白夜说道，“你这样转来转去，我头晕。”

“这种时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哥哥以前从没发作得这么严重过！”

“可你再转一百个圈子，一千个圈子，也没用啊！”

神乐瞪了他一眼，但终于还是停住，转而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我就知道，他这个样子，肯定要出事！”

“那你还叫他好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