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心底深处忽然涌起一阵温软,不自觉地抬手想摸摸对方的脸,忽然发觉奈落的脸色已经红得不太正常,于是那只手转而伸向额头——温度比刚才更高了。
“发烧变严重了。”杀生丸严肃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奈落愣了愣,好像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舒服:“好像……确实有点晕……”他自己也抬起手,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可他整个人都是热的,根本感觉不出来。于是转而安抚般地说:“只是发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杀生丸却知道,对人类而言,就算发烧这种看似常见的症状也有可能引起性命之忧,于是立刻直起身:“我现在就去……”
奈落又拉住了他:“深更半夜的,所有人都睡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定到了明天早上,我这烧就退了呢?”
奈落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会真的会介意打扰别人睡觉呢?按照他的本性,没趁人睡觉的时候往人家胸口戳刀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
杀生丸低头看了一眼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又再次摸摸对方的额头确认了一下温度,叹了口气,还是点头同意了:“好,我留下来。”又不放心地嘱咐,“你先好好休息,到了明天早上,如果烧还是退不下来,就必须认真对待了。”
人类青年点点头,表情里透着从未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到过的乖巧。但他也病得真厉害,爬过去钻进被子的过程中,居然整个人跌了一下,最后还是靠杀生丸把他塞了进去。
就像多年后重逢的第一个夜晚一样,他们又一次地一同躺在了这个房间里。只不过那时候杀生丸独自抱着剑,背靠着墙边的角落,离房间的主人远远的。但这一次他却从背后揽着他,还细心地用一只手固定住受伤的手臂,怕某个家伙睡着了随意乱动触动伤口。
奈落觉得自己以这种别扭又不自由的姿势躺在卧榻上,背后贴着个大妖怪,手臂还疼得厉害,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可事实上几乎脑袋一沾到枕头,他就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地,耳边似乎响起脚步声。他猛地睁眼,视野里映入一个中年男人清瘦而温和的面容。他知道,男人的名字叫信,是个技艺出众、闻名于四方乡里的琴师,也是他这一世的生身父亲。
信在他面前坐下来,微笑着问:“怎么了,阿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做噩梦了吗?”
奈落微微一愣,自己怎么睡着了?随即忽然想起,啊,对了,前几天刚刚学了一支新曲子,可怎么练也练不好。他奈落可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妖怪了,怎么可能会有做不好的事呢?于是愈发地在这上面花功夫,刚才明明只想着就休息一小会儿,没想到一闭眼就……
奈落摇摇头:“……不是。”
信看了看他,说道:“练得这么刻苦,竟然直接抱着三味线睡着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啊,其实如果不喜欢,也可以不学的。”
奈落又摇摇头:“不,我要学。”
“可是,手上都磨出血泡了,不疼吗?”
“……没关系的。父亲当年不也这样过来的吗?而且,我不怕疼。”
信柔声说:“可是,阿奈不用像我一样,要靠这个谋生啊。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呢?”
奈落迟疑一下,没有回答,但怀里还是牢牢抱着三味线。
因为我学会它的话,你就会喜欢我吧?
虽然你好像本来就很喜欢我。
可我还想你更喜欢我一点。
但是,这种话绝对不能说给你知道。
这些话语,好像只是在心里想想都很羞耻似的,奈落忽然把脸撇向一边,再也不肯看向自己的父亲。
而琴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微微地笑了。
杀生丸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这比他平时睡醒的时间要晚,大概是因为昨夜奔波忙碌有些劳累,而睡在有屋顶的屋子里又很舒适的缘故。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个暖炉似的东西,甚至都让他觉得有点热了——
等等!杀生丸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抱着的哪里是个暖炉,分明是某个倔强别扭又不肯安分的家伙。人类的身体热成这个样子,明显已经很不正常。他连忙把奈落翻过来,看见人类青年烧得潮红的脸庞,额角湿漉漉地全是细汗,整个人明明昏睡着,可神情却很不安,呼吸也异常急促。
“奈落!奈落!”他拍了拍奈落的脸,试图把人唤醒,可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外面轻轻响起几声敲门声,随即“刷拉——”一声,障子门被拉开,露出神乐的脸。
“我听到里面有动静,是不是你们已经起身了?哥哥他——”神乐说了一半,看清屋里的情景,发出惊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