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初了然,姐弟之间这种场景太正常了,何况两人这个儿子来得太不容易,也难怪朱教授两夫妇难以把握这种平衡。
不说姐弟了,兄妹之间也一样,国内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完全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过去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儿子,现在稍稍掩饰一下,但谁又看不出来呢。
女孩从小忍让,男孩有恃无恐。
她跟哥哥在另一时空不也是一样吗?心里有疙瘩,只是时空的割断将这种矛盾也割掉了。加之在这个时空里,那样的偏爱没那么重,她又是成人心理,接受度较高,这个时空的哥哥本身品性没话说,对她也好,也就混了个兄妹和睦。
不然那疙瘩必然是会继续生长的。
“哥,这种事我们真管不了,朱教授夫妇除非改变自己的偏心,不然小的容易惯坏,大的离心,是早晚的事情。”
叶嘉苦笑不已,“我能想到的,师傅师母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到,他们一向都通情达理的,到这个小儿子身上,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说晶晶受不了,其他看的人也觉得过了。那天我去师傅家学画画,天天摔了,坐在地上哭,晶晶当时去洗手间了。师母买菜回来,看到这情景,立刻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晶晶骂了一顿,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叶嘉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那个有良好教养的师母能够说出那些话来,对象还是自己的女儿。
“有些人对儿子的执念,就像是中了毒一样,雯雯家还不是一样。”叶予初想到自己当初有多羡慕许雯,现在就觉得现实有多么荒唐可笑,曾经属于雯雯的一切都变质了,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得亏雯雯天性乐观,否则心理不出问题才怪了。
叶嘉也叹了口气,他自己是男孩,但也不能理解这种现象。
“其实昨天我跟师傅聊了一个下午,我旁敲侧击的以别人家的事为例子,不等我多说,师傅就明了于心,但也告诉我,他们这心情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调整不过来了,只能尽量收敛,让我体谅体谅他们,也劝劝晶晶。他们独宠晶晶十几年,也该晶晶替他们着想一下了,何况还不是别人,是她的弟弟,争风吃醋没有必要,应该跟他们一起疼爱弟弟才对。完全就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道理只有愿意讲理时才有用,长辈的疼爱真的强求不来,我们也只能劝晶晶想开一点了。”别人愿不愿意疼你,是否真心爱你,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强求得来?能够强求来的也是虚情假意。
这世上的父母子女亲缘,亲亲密密总归是人们所期望的,但期望的必然不是大部分人能够得到的,孩子小的时候,可爱单纯,长辈可能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疼惜,长大后,孩子有了分别心,有了私心,不那么美好单纯,这时,长辈们心思也有所变化。
不是所有的父父子子母母女女都能做到始终如一的相亲相爱,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这也许是世人总爱为虚构的人,或者远在天边的人流下一捧热泪,身边人却总无法单纯的去喜爱的缘故吧,纸片人、或者没见过的人,只通过只言片语或者单一的描摹,让我们看到他们美好的一面或者令人同情的一面,我们看不到人性之下的肮脏和复杂。
相处久的人则不同,多角度,多层面的,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太过复杂,太过难以确定,叫人爱难以纯净地爱,恨难以直接的恨。累心、累力。
也难怪那么多哲学家都爱抽象的人类,具体到生活中又显得那么冷酷了。
叶予初也没什么好办法帮助叶嘉,只能叹息一声,两两相对无言,唯有喝茶声。
“你知道吗?当初在乡下的时候,我就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对我们那么差,对堂哥那么好,我一直觉得是不是我们天生就不如堂哥,大家都看出来了,所以对我们都不好。后来,我也认命了,不认命也没用,别人的态度不是你能够决定的,我就想着我不要再去奢求别人的喜欢了。难道现在我也要这么去劝晶晶吗?”叶嘉给水壶续上水,望着起起伏伏的茶叶,平静地问,像是在问他自己,又像是在问叶予初,虚浮着。
叶予初张了张嘴,她以为那些年的事哥哥已经忘记了,这些年来,他对奶奶很孝顺,对堂哥也礼貌和气,对父母也是听话懂事,没有丝毫怨气。没想到那些年的伤痛原来一直都在,只是他都掩饰了起来。
叶嘉见妹妹不知所措的样子,苦笑,又释然一叹,“小初,不用劝慰我,这么多年,我自己各种说法的劝慰都试过了,也让自己放下了,我不想让自己宝贵的时间花在怨怼上,不是这事,我连想都不会再想那些陈年旧事。只是对晶晶,我不想让她承受这些,她从小被宠爱着长大,从未被冷落过,这对她太残忍了,我的那些劝慰也不过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也不过是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罢了。”
“哥,不如让她来家里住住,反正也快暑假了,散散心也好。”
“嗯,也行,先把她拉出那个环境,后面再说吧。也许过完暑假,师傅师母能够有一点变化?”
“应该会的,之前那么多年的宠爱也不是假的,只是暂时被喜得儿子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也该知道怎么处理。”叶予初此时是很乐观的,她不相信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他们能够说放下就放下。
叶嘉想想也是,终归是自己的女儿,也爱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生了个儿子,就将女儿的感受完全抛诸脑后吧。
“行,那我现在就跟晶晶说下。”说完,叶嘉就匆忙地回房间拿手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