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太好意思般轻声问了句:“何家小姐昨夜休息得可好?”
那副模样,看着好像还有点儿害羞似的。
“…………”周围扮作家丁是西狄护卫们纷纷低下头,用尽全力却还是压不住那阵诡异得让他们起了满手臂鸡皮疙瘩的恶寒感觉——这样的国主陛下甚是可怕,要不是提前被吩咐过不得露出马脚违令者格杀勿论,他们怕是藏都藏不住自己惊恐的眼神了。
而不管皇家护卫们心中怎么胆战心惊,马车那边却依旧是一幅少年少女仿佛情窦初开般羞怯却又忍不住互相望去的暧昧场景……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犹如初春花蕾般含苞欲放的小少女含羞带怯地轻声笑着,轻灵通透的声音像只百灵鸟儿似的:“马车宽敞舒适,婉怜睡得很好,谢过郑公子了。”
肖腾鲤抿唇浅笑,轻声道:“如此这般便好……再好不过了。”
这二人脸上那笑容、那神色,再加上眼角不明原因浮起的一抹绯红……旁人眼中,这显然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情愫暗生……之类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氛,甚至有护卫暗自揣测自家国主是不是假戏真做、当真对那昱国公主心生爱慕之意了。
至于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那些个爱不爱意的……
顶着‘郑钰’假名的西狄小国主礼貌而克制地朝车中之人拱手行礼,矜持地结束了这段短短的对话,而那顶着‘何婉怜’假名的大昱二公主也含羞带怯地朝他点点头,缓缓放下了帘子……
帘子彻底放下,阻绝了车里和车外两个世界,护卫们亲眼看着他们国主脸上那阵温柔笑容不过片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而车内的那名看似情窦初开的小公主也拉平微微带笑的唇角,缓缓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锋利金钗收回袖中——
什么富商、什么做买卖,她一个字都没信。
闻君怜靠入那柔软丝滑的坐枕中,手指无疑是地敲打着软枕边上摆放的小茶几,脸上满是阴霾之色……
她随军出征了这么一路,别的没学会,看人底盘功夫的眼力可是练出来了。她个子小,在骁骑军一堆牛高马大的骑兵里看的最多的就是别人的腿……行军路上拥挤,她挨过踢受过踩之后早就练出了一幅一眼看穿对方腿脚功夫的技能,就这个自称普通富商的‘郑钰’虽说没什么功夫底子,但他身边儿那些护卫……
闻君怜垂下眼眸,在马车微微晃动时透过帘子晃出的缝隙去看外面那些把她乘坐的马车层层围得水泄不通的‘家丁’们。
呵、、唬谁呢,这些人怎么可能是普通家丁!
他们下盘稳健、几十人走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竟然都能统一步调,就连拉车的那三匹马,也都迈着标准的军马步子!
这些人,绝对不是所谓的‘普通生意人’!十有八|九是某个军方势力!
至于是哪边儿的军方势力嘛……呵,用闻君恩的脑袋打赌,八成是西狄那边儿的!
……
“……午饭时给她的饭菜加点料,她已经对我们起疑了,不能让她有机会逃出去。”依旧是一身嚣张肆意的红衣,年轻的小国主骑马走在马车前头,回头看了眼那没什么动静的豪华车驾,唇边缓缓勾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朕还得留着她向闻九霄要好处呢,可不能再让她跑了……若是再像肖明山那废物似的被她跑了,你们所有人,连带家人,一起去阎王爷面前报道罢。”
“!!!”最后一句听似平淡实则每一个字里都透着血腥味,侍奉再旁的护卫长浑身一颤栗,连忙垂头道:“是!臣定谨尊圣意!”
红衣少年只留下一声冷哼便径自骑马往前方走了,甚至还绕有心情地抬手摘了一朵路边的梨花,把惊恐的护卫长丢在了身后,根本好不关心自己的臣子在接受了这样一个残酷的命令后是个怎样的惶恐心情。
那护卫长站在原地沉沉地长叹一声,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就是他们西狄国的少年国主,一个从鲜血池子里爬出来、踏过尸山人海才登上王位的……
可怕之人。
至于他刚才对那敌国公主展现出的柔情蜜意……
错觉罢了。
……
错觉……罢了…………
车队的前头,红衣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那簇犹如凝脂般盛开的梨花,若有所思之间,一丝极其清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而豪华的马车车厢内,原本神色阴郁的少女无意间打开了一个一直悬挂在车里的香囊,看着里面或含苞或绽放的雪白梨花,脸上的惊诧神色一闪而过——她最喜梨花这件事,也只是很随意地对那‘郑钰’提过一次……
浅浅的艳色和有些失序的心跳似乎在预兆着某种危险,闻君怜犹如那香囊会烫手般立刻丢开它,紧绷着一张精心妆点后格外清纯美丽的脸蛋,默默地把自己丢进了那柔软的垫子里,努力平复着胸口那阵不明原因用起来的躁动感……
……
醒醒吧!他/她是敌人!!
少年忽然用力收紧了五指,娇嫩的梨花立刻犹如残破的薄翼般在他指尖散落殆尽!
少女用力握紧了那支藏在袖中的锋利金钗,尖锐的钗子抵在柔嫩的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感!
车里,车外,两人之间明明只间隔数步的距离,却因为那些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犹如相隔千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