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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折 淡极始知花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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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霜一个人站在船舷的阴影中。

今天是息霜的第一次亮相,清亮高亢却回味柔软的歌喉让一船人如痴如醉、欲死欲仙,夫人也赞她明日起必定艳名远播。但夜来一出场,息霜的光彩就被掩盖了,让她的心情从巅峰跌到谷底。

很奇怪,许多早已忘怀的陈年往事,今夜又都想了起来,历历在目。

出生在南海之滨的小村子里,打小父母就为她的容色而骄傲。像许多吴地的父母一样,虽然家境贫寒,仍然竭尽所能地请人教授她各种才艺,巴望她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改变家庭的困窘。

息霜成为巨富楚园的妾,正室悍妒而丈夫懦弱,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三个月不到就被扫地出门。息霜走投无路时遇到了秦铮,她很庆幸,并发誓绝对不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某个男人手上。

息霜成为流花船的歌伎,跟以身体事人的下等妓女不同,她用宛妙的声音赚钱。从此她走自己选择的路,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不必仰哪一个男人的鼻息。

听到夜来的话,息霜觉得刺耳。辉煌灯火背面的暗影里,息霜脱口而出:这种温室里面长大的花,没有经历过风雨,所以狂妄得叫人厌恶,天真得让人喷饭。

若耶轻轻击掌,说得好。

夫人

若耶悠然道:我们拭目以待吧,她很快就会懂得这世界不是为她而存在的。这样想起来,留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蛮有趣的。

息霜是聪慧女子,看出了若耶的恨意是因林裳而起,暗暗提醒自己:以后遇到少爷当退避三舍。

5

从那日到今日,已经十二天了,雨一直下个不停。天是深灰的,山是淡墨的,雨丝是不会断的。

从山脚到这里,只有一条路,坐马车用了两个时辰。

这山庄很诡秘,建得像迷宫一样,还有一个管家,四个老嬷嬷,十二个丫头,三十个以上的家丁。

伊远只是管家,那花了这么多钱买下我,却一直不露面的人到底是谁呢?

夜来闷闷地躺着,想得头都疼了。绿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给夜来加上被子。我没睡着。绿鬟,外面还下雨吗?

已经放晴了,我还看到山那边有彩虹。

真的?我要出去透透气。

小姐,你慢一点,等等我啊。

夜来停下等她。喔哟,这么慢,你的脚太小了。

女孩子都要裹脚啊,娘说这样才能嫁到好婆家。

夜来轻轻一跃,坐到回廊的栏杆上,满怀好奇地,确实好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天哪,像笋尖一样,我敢说只有三寸。绿鬟,你把鞋子脱下来让我瞧瞧成不成?

绿鬟细声道:小姐,脱下来就不好看了。

为什么?

要是把小姐的脚箍成我这么小,会变成什么样子?

夜来打了个寒噤,我懂了。可怜的绿鬟,你痛极了吧?

现在好些了,小时候才难过,因为脚跟着人在长嘛。娘缠得特别紧,脚会磨出血来跟裹脚布粘在一起,解的时候那才叫痛呢。

从中原到江南,汉族女人们都在为了讨男人欢心而戕害自己身体,并且是自己的娘亲自动手,太可怕了。夜来撇撇嘴,裹了小脚的女人连走路都成问题,怎么跟自己的丈夫一同进退,怎么管得了家外面的事儿?

绿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姐,难道你娘没跟你讲过,丈夫就是你的天,只要顺从就可以了。

夜来觉得好笑。我爹娘可不是这样。夫妻应该相亲相爱互谅互让,没有谁要顺从谁的道理。要像你讲的这样,还娶妻干吗?买个哑奴得了。我呀,就是我自己的天。

小姐,你好奇怪噢,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比起江南,那地方算是化外了。但我觉得那些异族男人的趣味还比较正常,反而汉族男人又野蛮又残忍,竟然喜欢女人裹脚。我看我以后嫁到异族好了。

绿鬟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小姐,你都是少爷的人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少爷听到会生气的。

哦,是你家少爷买了我,他是谁啊?

小姐见了就知道了。

夜来没了聊天的心情。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观山景的样子,绿鬟,这么幽静的山应该有个好名字吧?

小姐,叫南屏山。

南屏?夜来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么说,我现在是在杭州了。

绿鬟捂住嘴,自觉失言。

我想到那座亭子去,看见没有,最高的那座,你领我去吧。

雨后初晴,阳光照着廊下的夜来,洁白可爱。廊外,无咎已经听了好一会儿,此刻方道:你竟然允许她自由走动,霜风四面亭可以看到整个山庄的布局。

伊远悚然道:我马上把她拦下来。

不必了。听说她在路上已经逃跑过四次。

是,我会继续加强戒备的。伊远开始擦汗。

6

绿鬟,你怎么不走了?夜来顺着绿鬟的视线看过去,怔住,是你!

下去吧。无咎挥退绿鬟,素馨姑娘,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当成囚犯关起来,怎么会习惯呢?我也不叫素馨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给你自由。

无咎把夜来拉到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如同面对突然变得邪气而强横的嘉树,所以不知所措。他很满意她的反应。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和耶律嘉树的关系。

你认识我嘉树?你是他的兄弟?她大胆地猜测。

无咎只觉这兄弟二字刺耳已极,捏紧她的肩膀。是我在问你。

夜来痛得直吸气,拗劲也上来了。我不想告诉你。

他冷冷道:别考验我的耐性,我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拿住了她肩上的穴道,微微加力。

她肩膀有如刀割,剧痛难当,仍然骄傲地回答:我最鄙视你这种用暴力的人,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一样的面孔,却是两副心肠,你差嘉树太多了。

他的眼白变红,怒气无法遏制,你是自讨苦吃。指上的剑气刺入夜来穴道,在她体内乱窜,犹如在受凌迟大刑。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这一招,何况是个女孩。只要她讨饶,他就可以放过她,但她一声不吭。

夜来咬紧嘴唇,咬得牙都要碎了。她要是不会武功还好些,自身的内力和他的剑气相争,迫得五脏六腑都像要颠倒过来。终于忍不住,呕出两大口热血,喷在无咎前襟上。

无咎皱眉,罢手,你说出来,我给你治伤。

夜来疼得死过来活过去好几回,衣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却挺直了背回答他:我和嘉树是什么关系,这很重要吗?那我更不想说了,死都不说出来。

其实没这么重要,只是她的言辞和态度激怒了他。

哦,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我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领,并不用力,只是轻轻摩挲。还没有经历过人事吧?我来教你好了。

夜来苍白的脸上一阵潮红,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动一动。

无咎低下头去亲她嘴唇,渐渐沉醉。在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拔下头上发钗,金光一划而过,直刺他后颈。他出手如电,只用两指夹住,脸上似笑非笑地,好得很,还学过神刀九式。

夜来瞪着他,胸口热血上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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