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悠游家里待了一会儿,杜醒开始思索自己今晚该待在哪里,实在不行干脆就露宿街头得了,也没什么问题。
只没想到下一刻那沈悠游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殷勤地问道:“杜醒哥,都这么晚了,要不你今晚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杜醒看了眼外面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
他说:“我没钱给你。”
沈悠游愣了下,“噗嗤”笑出了声:“只是住一晚而已,我才不要钱呢。”
“只是我家房间不多,可能杜醒哥得和我挤一间了。”
沈悠游先把妹妹抱到她自己的卧室里,哄她睡着后,去另一个卧室里抱了一床被褥出来,然后他非常自然地抱着被子走进卧室斜对面的的杂物间里,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招呼杜醒道:“哥,你进来吧,我给你铺好床啦。”
杜醒没想到他竟然住在杂物间里。
杂物间里堆放的杂物不多,但到底设计出来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沈悠游一张单人床塞在里面,只让人觉得逼仄拥挤。
也许是因为经常打扫的缘故,杜醒在空气里嗅了嗅,没有闻到灰尘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刚刚沈悠游和小琪进房间时,杜醒无意间看了一眼,堆满了床头的毛绒玩具,贴着星星贴纸的墙壁和粉色的窗帘,一看就是非常用心的装修。
但是沈悠游却是睡在杂物间里。
杜醒看了看他床上铺着的两张被子,说:“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呢?”少年不肯答应,执着道,“杜醒哥是客人,要睡也是我睡地上才是。”
杜醒虽然脸皮厚,但也没有厚到让人家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他睡,他说了句“还是一起睡吧”,就躺到了床上。
沈悠游先去洗了个澡,一身水汽地在他身边轻轻躺下,床很小,为了不掉下去,他们挨得极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不存在。杜醒背对着沈悠游,只感觉到温热的鼻息拂过他上了药的后脖颈,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对于狼来说,咽喉与后脖颈是最为致命的弱点,咽喉柔软脆弱,后脖颈没有防备,都是几乎可以做到一击毙命的。如果不是极为信赖的对象,他们主动露出自己后脖颈的可能性约等于0。
杜醒感到非常不舒服,想要翻身却又会挤到沈悠游,但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杜醒一只手撑着床沿,很厚脸皮地说:“你挤到我了,能不能后面一点。”
少年听话地往后挪动了一点。
但是这么点距离仍然不可能让他产生安全感,杜醒很难受,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打算就着这么个姿势熬过一晚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一点声儿都没有了,安静到杜醒以为沈悠游都已经睡着时,他忽然开口说:“杜醒哥今天去做什么了呢?”
杜醒随口敷衍:“去给人送个东西。”
还差点被人弄死了。
“送东西会把自己送到浑身是伤吗?”沈悠游的声音轻轻的,好似微风吹过湖面,却无端叫人心中一跳,“我看到了,杜醒哥身上有好多青紫色的淤青。”
“收东西的人不满意,把我打了一顿后丢到了泥坑里。”杜醒有点不耐烦了,“还有问题吗?”
沈悠游不说话了。
杜醒闭着眼睛,努力酝酿那几乎不存在的睡意,沈悠游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了,轻声道,“杜醒哥,你知道小琪其实是天启者对吧?”
杜醒一下子掀开眼皮。
“小琪是天启者?”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自然,惊讶的恰到好处。
“是的,杜醒哥也是天启者,而且篡改指数在小琪之上,所以小琪今天才会这么怕你……”
杜醒是天启者的事情在整个贫民窟都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他的情况,嘲笑说东区那个滥赌的天启者,跟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沈悠游好像已经有点困了,声音带上了一点倦意,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杜醒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你呢?
没有被克伊密系统录入的你,是天启者吗?
但是现在时机不合适,贸然问出口也许会暴露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杜醒把话咽下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沈悠游睡着了,杜醒仍然保持清醒,睁着眼睛盯着黑乎乎的窗外。
他原本就打算这么耗一晚上,但没想到迷迷糊糊间,鼻端嗅到了一缕很淡的香味,然后那香味越来越浓,几乎到了熏人作呕的地步,杜醒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最终不受控制地跌入了黑色的梦境中。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陷入沉睡的下一刻,沈悠游一下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狐狸眼睛目光如炬,不见一丝睡意。
……
早上。
杜醒坐在餐桌边,咬了口沈悠游煎好的鸡蛋。
鸡蛋三分熟,蛋白周围有一圈恰到好处的焦黄,还在滋滋往外冒着热气,中间的溏心像一个圆圆鼓鼓的黄色小太阳,看起来非常完美。
但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肉食性动物来说,某种角度上这也是一种煎熬。
杜醒味同嚼蜡地吃完了煎蛋,不受控制地想念起老乞丐给他的那一盘腐肉。
比起规规矩矩地做一个正常人,坐在餐桌边用刀叉碗筷吃饭,他更想把整张脸埋入碗中,跟一条饿了很久的野狼一样痛痛快快地撕咬生肉,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