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援驰怀疑自己听错了。
金属箱子里传来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和□□与金属箱的摩擦声,女孩尖锐的泣音里充斥着浓重的绝望,对死亡的恐惧犹如一把高悬于头顶的斧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重重落下,将人砸得粉身碎骨。
“放我出去……救救我、救我出去……”
“妈妈……哥哥,爸爸,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救救我……”
声带因为过度使用,火辣辣的疼,粗糙的麻绳将手脚都牢牢捆住,沈梦琪满脸眼泪,发了疯似的蹬着脚底的金属板。黑暗如影随形地笼罩着她,令她忍不住回想起此前无数个被梦魇所缠绕着的可怕夜晚。
她只有8岁,哪怕在杜醒的逼迫下,她在绝境中偶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天赋和能力,但抛却那些,一直在家人的宠爱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她,仍然只是个身心年龄都只有8岁的,青涩稚嫩的女孩。
她甚至对“死亡”的概念都不甚明晰,但是她却已经切肤品尝到了死亡到来的恐惧。
像被活埋似的,她会被活活闷死在这逼仄狭小如棺材的箱子中。
箱子外面,目睹了全过程的郑援驰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杜醒面无表情,像是听不到里面的哭喊似的,撑着膝盖站起来,转身去了外面。
郑援驰紧紧跟了出去,跟着杜醒来到桥洞外面,他看到杜醒蹲在水泥地上,摆弄一根半透明的橡胶软管。
那根橡胶软管非常长,从桥洞下一直延伸至郑援驰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
杜醒抓着软管的一头,走进桥洞下,拔掉金属箱顶部将排气口的塞子,将软管口塞了进去,然后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竖起来放在一边。
郑援驰悚然一惊,他不是傻子,杜醒是来真的。
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拦住杜醒面前,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他妈是来真的?”
杜醒停下手中动作,转过头,与郑援驰对视着,郑援驰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后悔——然而他失败了,对方幽绿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犹如一潭死水。
在这一刻,郑援驰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专属于天启者身上的冷漠与残忍。
杜醒看他不动,“啪”的一声打落他的手,郑援驰回过神来,又不依不饶地挡在他面前:“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难为一个小女孩,她到底哪里惹你了?”
“不是她惹我!”杜醒被这一句踩到了雷点,直接爆发了,郑援驰怔了一下,不自觉后退一步,却被扭过头欺身而上的杜醒直接伸手紧紧揪住了领口,一把拽了回来。
杜醒死死地看着他,眼角通红,带着疯狂:“是有人一定要她死,我不得不让她死,你听懂没有?!”
郑援驰盯着近在咫尺的杜醒的脸,没说话。
杜醒深吸一口气,松了手,把郑援驰甩到一边,重新弯下腰把橡胶软管插好。
沈梦琪在死寂中发抖。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箱子里待了多久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犹如酷刑,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她脆弱的神经。喉咙像被锉刀刮破,疼得撕心裂肺,沈梦琪的哭声越来越小,最终,她维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贴在箱子底部,张着嘴巴,瑟瑟发抖。
如果她能拥有人生的选择权的话,她绝对会选择在见到这个恶魔的第一眼,就立刻让哥哥把他关在门外,远离他,排斥他,永远也不给他接近自己家的机会。
过了会儿,金属箱的顶部忽然照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打在沈梦琪的眼皮上,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激动地坐起来,没想到头一下子撞到了顶部的金属板,疼痛像一把锤子无情地敲在她的脑袋上,沈梦琪摔了回去,痛得眼冒泪花,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几分钟后,仰面躺在箱子里的沈梦琪忽然感觉脸颊边拂过了一丝微风,她原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当一些新鲜的空气取代了箱子里浑浊的气体,灌进她的鼻孔时,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沈梦琪的喜悦只持续了片刻。
一滴冰凉的液体从天而降,落在她干燥起皮的唇角,沈梦琪后知后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尝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苦味。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有液体在不断从顶部的孔洞灌入金属箱中。
接连而下的液体打湿了沈梦琪的衣服,逐渐在她身下聚集起了一层浅浅的积水。
希望如易逝的烟花迅速破灭,沈梦琪精神崩溃,大声哭了起来。
郑援驰不是个多么有同情心的人,也不是个多么好管闲事的人,从这点上来说,与杜醒比起来,其实他也不逞多让,但是当他听到里面女孩的哭声时,他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闹心。
毕竟就在几天前他还与这个8岁的小女孩一起并肩作战……他们培养出了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所以现在即使溺毙对象是一条狗,也是会让人生出动容之心的。
何况沈梦琪与郑援驰并无任何利益冲突。
这么想着,郑援驰再一次冲上前去,在杜醒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一把挥开杜醒的手,拽下了箱子上插着的软管,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