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很多难抵深究的粗劣事在沧海转睫里裹满青苔污泥,多年后想再探究竟时,却发现很难瞧清原本模样。
此时此刻,狭小车厢里,赵成溪落在郁青娩身上的目光是不自知的温柔,不想她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可偏在安慰人这事上,他是十足生手。
他如临大敌般锁紧浓眉,嗓音克制的:“今天就到这吧,不练了。”
郁青娩惊讶抬眸,眼瞳下意识睁大几分,微愣低喃问,“……不练了吗?”
赵成溪嗓音磁哑的“嗯”了声,探指按下红色按扣,“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绕过胸膛处缓慢的扑簌回缩着,他抬眸,直视着她那双微瞠圆的眸子,“不练了。”
他弯了弯唇,试图叫气氛轻松些,“晚上梁潮他们要去Loop跑race,想不想去?”
闻声,郁青娩眼眸亮了亮,“户外比赛吗?”
他勾着唇点头,“是,去吗?”
“去!”
Loop是赵成溪投资的一个国际赛车场,FIA认证的二级赛道,东西两个独立运行的赛道,承办过多场国际赛事,The King是业余圈里的天花板,Loop则是洲城职业车手圈众星拱月的存在。
比赛晚上七点开始,两人从俱乐部出来时,才刚过五点钟。
赵成溪朝后侧过几寸身子,阳光刺得浓眉微蹙,“时间还早,先带你去吃饭?”
郁青娩闻声抬眸,视线猝不及防相撞,那秒如小石子簌然坠入湖面,空灵一响惊起几圈涟漪,心脏也不争气地伏起荡漾。
她掐了掐掌心乱文,轻翼地咽了咽喉,下意识点头应好。
接着曲起细臂,手指抚了下肚子,经他这么一提,竟莫名觉得胃里空荡荡,倒真有些饿了。
正值高峰期,一路堵堵停停,半个多小时才来到餐厅。
苍木翠叶半遮的一栋三层小楼,深灰混凝土墙壁,暗调玻璃,不同角度侵来的橙霞献给给这座平素建筑的画作神工意匠。
推开玻璃门,迎面是同色调拼接墙壁,嵌着一行淡灰色字母,是餐厅的名字。
Fragmentary。
两人刚进门,餐厅经理便笑脸迎过来,双手交叠抵在身前,恭敬颔首一声“赵先生”,又很识眼色地对着郁青娩半躬了下。
郁青娩眉心微跳了下,微愣后礼貌地弯了弯唇,揣着疑惑走进内厅,在临街落地窗前坐下,另一侧是整面暗色纹理酒柜,高低错落,断层底灯映出淡色光晕。
等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后,她才稍前倾几寸身子,压低音量,小声问出疑问,“你认识这里的老板?”
闻言,赵成溪喝水的动作微顿,垂下手臂,将棱角玻璃杯搁在桌上,单侧眉骨太高几分,抬眼瞧着她,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他曲指在桌面轻敲着,瞧着她眸底疑惑半褪半凝,唇角一瞬勾起淡弧,懒腔开口。
“严格来说,我也是老板。”
郁青娩神色如常的“哦”了声,心想难怪经理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原来他也是老……话还没从脑中过完,便忽觉其中不对。
她瞳孔顷刻睁大几分,微张唇望着他,惊疑扬声问:“你……是老板?”
赵成溪瞧着她双眸瞠圆,惊疑不已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抬高下巴,慵着调子“昂”了一声,挑了下眉问道,“这么惊讶?”
郁青娩下意识否认,“也没……”
但又觉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继而抿唇哑声。
赵家的怀渡集团作为洲城餐饮巨头,哪怕整城餐厅一朝易主也不值惊讶,只是在她潜意识里,赵成溪是自由翛然且放浪,同规矩繁多的钟鸣贵胄不搭调,更何况这餐厅格调实在不像赵老先生的风格。
赵成溪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这儿老板是我在旧金山的朋友,私人投的,跟怀渡没关系。”
话音刚落,刚刚的经理去而复返,带着白线手套的手里捧着一瓶粉标香槟。
“赵先生,陈总知道您来,特意叫人从酒窖取来的的酒。”
赵成溪半掀眼皮,轻扫了眼瓶身淡粉色标贴,薄唇微抬,鼻腔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淡哼,接着小幅度抬了抬下巴,“放下吧。”
经理将香槟搁进冰桶里,微欠身说了句您慢用,便很有眼力地走开了。
郁青娩看了眼冰桶里斜倒的香槟,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你今晚要喝吗?”
赵成溪干脆的,“不喝。”
下一秒,他朝香槟桶扬了扬下巴,哼笑一声,“更何况人老板也没打算让我喝。”
郁青娩微懵地“嗯”了声,迷茫地看着他,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下意识问,“刚刚不是说特意叫人取来的吗?”
赵成溪抬了抬眉骨,点头应了声,扯唇哼笑,“不过是专门取来给你喝的。”
接着他朝那只细柄笛型杯扬了扬下巴,“连杯子都只备了一只。”
这酒名眼一瞧就不是赵成溪常喝的,刚看见经理送过来,他就看出陈逍这酒送的不单纯,什么特意叫人取来,分明是听得消息,远在旧金山都要凑一趟热闹。
果不其然,下一秒被他搁在桌上的手机乍然亮屏,弹入一条新消息。
【chen:够意思吧,出差都不忘替你讨人欢心。】
赵成溪半垂着眼皮,淡嗤一声,修长骨节微曲,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慢条斯理发出去一个简短明了的“滚”字。
郁青娩瞧着桌上形单影只的细柄笛型杯,眼睫因惊讶微抬了抬,视线又落到手侧的黛釉矮陶杯上,抬指握住,指腹轻挲了几下,这喝水的杯子倒是两边各搁了一只。
她同那位陈老板素不相识,能叫他费周章另眼相待,原因只会是赵成溪。
所以那位陈老板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吗?
思及此,郁青娩心跳下意识快跳两下,脸颊也有微微泛热的迹象,她蓦地咬了下唇,暗自腹诽没出息,明明没人这么讲,她倒先自我攻略得害羞了。
似是怕赵成溪瞧出端倪,郁青娩轻咳了一声,曲指蹭了下鼻尖,声音低弱的“哦”了声,稍有舌结的问,“那、那是不是有点麻烦他了?”
话音刚落,她瞬间懊恼,眉心轻拧,这讲的什么官话。
赵成溪闻声直觉好笑,声音带着笑腔颤意,“他讨好你,他还嫌麻烦?”
“要嫌也该是你嫌他麻烦。”
“……?”
郁青娩懵然睁大了些瞳仁,张了张唇,想反驳却又觉词穷,干脆抿唇不语。
明明听着像歪理,却叫他讲得头头是道,似乎被添麻烦的真成了她,而非费周折的陈老板。
郁青娩收紧指骨,指腹下粗粝触感明显,她垂眸看着温热的陶杯,杯口薄翘不规则,玄黛中洇着灰白,古朴浸着股放浪形骸。
餐具风格同店里装修如出一辙,是隐奢质朴的侘寂美学。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
在郁青娩看来,这样暗调又略沉闷的风格很难同赵成溪挂钩,便下意识以为这是那位陈先生的喜好。
她手撑着下巴,四处环视了一圈后,随口问道,“陈先生喜欢侘寂风?”
赵成溪喝水的动作微顿,将杯子搁在桌面上,指腹随意摩挲着,随意撩了眼周围的装修,淡哼了声,不答反问。
“就不能是我喜欢?”
郁青娩打量墙壁挂画的目光倏时凝滞,对赵成溪的话很是意外,她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眸中渐渐生出疑惑,眉心拧起一道浅浅的褶。
她略带疑惑,又似喃喃般低语。
“你喜欢吗,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求收藏评论亲亲!
*虽然青娩是跟赵成溪学,但赵老板以前是赛车手,有专门学过,并且有专业场地,文中内容只为剧情,不要带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