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
“没事,真的没事。”童塔塔擦过眼泪,不停摇头。
系临城眉心紧蹙,望向床铺上还亮着屏的手机,伸手想要拿过去,却遭到了对方的阻拦。
见此,系临城露出了少有的强硬,将手机拿了过去。
正好看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关掉的帖子,他从头翻过后,眉头舒展了些许。
他以为又是一些恶意中伤的污言秽语,但似乎就是一些闲话,虽然有点令人不舒服,但比起之前他收到,亦或者对方收到的来说,差得远了。
“就,就是他们在乱说而已……”童塔塔想将手机拿回去。
“那你哭什么,闲话让他们说就是了。”
童塔塔有点愣,“可是,你不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系临城轻叹,伸手抹掉了他下巴上的泪珠子,“就算我生气,你也不必这样哭,不值当。”
拂过下巴的手指是温热的,碾过泪水的点点微凉,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阵阵悸动。
眉心皱起,嘴角瘪了几瘪,豆大的泪花还是溢了出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系临城望着突然哭得汹涌的人,心下一凛,手伸在他的脸侧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不要对我这么好,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的……”
备考以来紧绷的神经松懈,深埋在心底的情绪瞬间翻涌夺出。
“对一个你不喜欢却又喜欢你的人温柔,真的很残忍……”
童塔塔越说哭得越起劲,吐字因哭泣而含糊,系临城认真听才听明白他什么意思,然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很不识好歹,明明是我卑鄙,一直缠着你——”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温柔。”
系临城的话,打断了童塔塔的哭诉,后者抽搭着鼻涕,有那么一瞬间愣神,“因为你本——”
“不是,”系临城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个温柔的人,童塔塔,有礼貌和温柔是两码事。”
系临城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童塔塔眼神茫然地望着对方,嘴角开合,腮上的泪珠子掉下来,有点咸。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有礼貌地对我……”
说话间,眼前又是迷蒙一片。
见对方摇头,童塔塔嘴角一瘪,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根本就放不开手……”
“不要放开。”
系临城伸手抹掉了他溢出来的清水鼻涕。
“可是单恋真的好痛苦啊……”
话没说完,系临城突然朝他靠近,凝望着他婆娑的双眸,“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温柔呢?”
微沉得,仿佛携着磁粒子的嗓音,从胸腔深处溢出,像是要将人引入到无底的深渊。
泪花凝滞在眼尾,童塔塔忘记了呼吸,呆呆地回望着那双眼,感觉快要被溺死在那看不懂的旋涡里。
“为什么呢?”
又是一声夹谑携问的轻咛,像是在不断地下蛊,让童塔塔哭懵的脑瓜,愈发迷乱。
距离在朦胧中渐渐消匿,唇瓣被附着上一层薄薄的暖意。
眼尾蓄满的晶莹终于承载不住而掉落,眼前开始清晰,那薄薄的暖意也愈发浓重。
下颌被对方的大手覆裹,鼻息之间全是熟悉的好闻味道。
微微的湿润与吸吮感,像是被当成一朵极珍贵的棉花糖,温柔而虔诚地对待。
系临城在吻他……
大脑在霎时的清明过后,便是一片无边际的空白,天地苍茫,只剩扑通扑通的怪声来回激荡,不知是窗外的雷声失控,还是胸腔内的心跳张狂。
四瓣分离时,轻“啾”声落在空气中,添得拥挤而暧昧。
暖意离去,童塔塔无意识地轻抿起被放开的双唇,有丝丝缕缕的麻意袭上颅顶。
脸颊被那双大手捧裹,温润的指腹擦在他的眼下,轻柔柔地抹去那些湿哒哒的泪迹。
神思因为这点动作回归,眼前逐渐清明,他仰头望向垂眸凝看着自己的人。
这才发现,系临城双眸里盛载得深情,满溢得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
脸颊不自觉地开始发热,连带的,难得清明一瞬的脑瓜变得愈发迷蒙。
“你面对不喜欢的人时,也会翘课都要去见他,帮他补习,陪他高考,为他准备蜂蜜水吗?”
系临城的问话让他诧异,“可……补习,不是因为林阿姨的要求……”
闻此,系临城眉头微蹙,“我妈?她跟你说什么了?”
对方的困惑,让童塔塔愈发茫然,“没,阿姨没说,只是,难道你不是被迫……”
本欲再问与老妈有何关系,但听他这话,和面上的神情,系临城不禁有些失笑,“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以为我是被我妈挟持来的。”
说着,嘴角的弧度开始变得勉强。
想他与对方“重逢”之后,为了不扰乱对方的节奏,不分散对方的心神,每次与其靠近都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压抑内心的悸动。
咬牙隐忍着,不过多显露情绪,到实在忍不住时,便自以为润物细无声地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心意。
然而,这一切在对方的眼里,竟都是他的“被迫”“不耐烦”“受挟持”。
系临城收回摩挲着童塔塔脸颊的手,用力捏起自己的眉心,唇间接连溢出几次自嘲般地嗤笑。
而他的惊诧让童塔塔有些愣怔,他隐隐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大脑像突然卡住的齿轮,如何也绕不过弯儿。
“童塔塔,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不会因为别人的道德绑架就做到这个份儿上,即便那人是我妈。”
系临城收起嘴角的弧度,抬眸看向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相反,我很不好。我自私又卑鄙,胆小且懦弱,报复心还很强。
“会因为被围观嘲笑,便让整个年级的物理成绩遭殃。会因为被搞恶作剧,便设计始作俑者被罚去打扫一个月的厕所。会因为被捉弄,打小报告让捉弄我的人挨棍子。还会因为陈年恩怨,将对手的整个人生都毁掉……
“我不温柔,也不聪明,我笨且自负,不仅不懂得何为喜欢,还曾对其嗤之以鼻,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意,所以一次又一次让喜欢我的人受尽委屈,总以为自己是个勇于面对敢于担当的人,可面对喜欢的人时,我一次又一次地逃避……
“我虚伪,自小在那众心捧月的虚无中迷失了自己,看不清身边的真心,感受不到他人的诚挚,冷漠地无视掉别人的仰慕,还武断地将其称为习惯。
“我很可悲,虚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认真地感受过生活的垂青。十八岁那年,我明明得到了一件无比珍贵的生日礼物,但我没有好好珍惜,然后在十九岁那年,弄丢了。我很害怕,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双深邃的,总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眸子里,此时充满了悲伤,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时,童塔塔才意识到……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看到爱情的具体模样。
“感谢你那么赤城地,义无反顾地喜欢我,在我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在我需要时间去明白‘爱’——这一世界上最伟大命题——的时候,给了我那么多的机会。”
“十八岁的系临城未成年,不知十九岁的他是否还有资格,再向命运要一次成年礼……”
不知是太过惊诧,还是太过惊喜,童塔塔整个人面无表情,没有泪水,没有笑意,也丝毫没有悲伤抑或感动,只直直地凝望着对面人的双眸。
小彩虹的呼吸在寂静中轰隆作响,阵阵压过窗外的惊雷。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弱,晚风卷着雨水的湿气与夏草的清味,悄悄溜进屋内。
当手机响过第三次时,许久未曾等到答复的系临城,缓缓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掌心那被指甲掐陷的凹印,充血泛红,疼痛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痒意。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抬手抽了纸巾,擦掉对方再次流出的清鼻涕水。
随即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侧头看向仍呆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的人。
手机息屏之前,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装进背包。
重新走到床前,系临城半蹲下去,凝望着对方的眼睛,“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
仍旧没有回应,他将其额角翘起的头发轻轻拨向后方,“你,你早点休息……晚安。”
说罢,他站起身,紧攥着包,仓皇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