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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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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就是弃权了。」

不为看着大嫂,「我们三个都是父母亲生。一辈子是兄弟姐妹。」

「可是他们一走,只剩我与不虞服侍公婆,我们岂不应占更大份?」

不为讶异,「爸妈有佣人服侍何劳你们?」

「我们一家四口精神上支持呀。」

不为用手按住大嫂,「这样吧,你几次三番面对面向我提及产业分配问题今日我与你摊牌.将来我一文不要,凡是落我名下的全部转交小仍,可好?」

大嫂看着她:「真的?」

「口说无凭,可要同你去律师处立字据。」

「不为,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是我,伍不为拒领父母财产,好了没有?」

大嫂似乎满意了。

不为存心与她开玩笑:「你再去说服不劳弃权,爸妈那所小洋房就全属你的了。」

齐家畅却真的盘算起来:「我若接手便卖出套现,一半投资一半置间公寓……」

不为叹口气,「对不起我要工作。」

「那么我告辞了。」

她一拐一拐地离去。

即使是那样也还不是坏人。世上真正的坏人是很少的,通常都是三分自私五分愚昧。

送走大嫂,不为整理写作思绪。

开一瓶白酒边喝边做,直到中午。

于忠艺打电话来,「吃饭了。」

「正在工作,缺席一次。」

「总要吃饭。」

「一日三餐吃了又吃,时间统统吃光,不同你说了。」

她放下电话,坐到小腿麻痹,起来四处走动又再坐下努力。

不为把做出来的文字再三修饰,电传到出版社去。

已经是下午了。

于忠艺送家制饭盒子来给她。

不为边吃边说:「真那么勤力?又不是怕回家,每个人包括自己都哭哭啼啼,气氛低落,老人健康一大天衰落,子女束手无策,唉。」

于忠艺说:「保婶说这是你爱吃的毛豆肉丝炒雪菜。」

不为笑了。

他忽然轻轻间:「你怎样写作?」四周围不见纸笔。

不为答:「全在这架手提电脑里了。」

「我一直觉得作家总得白纸黑字苦写。」

「对。还得一烟在手,苦苦思索,深夜孤寂地凝望丝缕青烟上升,哈哈哈哈。」

这样嘲弄前辈,实在不该。

不为解释:「每写好一章,就电传到出版社编辑电脑,要改动的话,立刻有回音。」

「互动。」

「是,互动写作。当然,成了名的大作家一个人用心即可。有人仍用钢笔,有人用老式打字机。」

「用什么工具写没问题。」

不为说:「文笔优秀才最重要。」

「写作路不好走啊。」

不为无奈,「每个人都那样说,我将找一份教席副业写作。」

「一辈子不成名呢?」

「啐,你这张乌鸦嘴。」

于忠艺用双手掩住嘴巴,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能是出于真挚的关怀,但毕竟是造次了。

他涨红面孔不知所措。

不为反而要替他解围:「你放心寂寂无名是命数,不会怪你。」

他嚅嚅。

不为自嘲:「名字改坏了,若是大为、作为、必为,又还好些。」

他不再敢说话。

不为问:i一会去哪里?」

「陪伍先生复诊,顺便与他到码头坐一下看海。」

「谢谢你。」

「你真客气。」

于忠艺开头不惯,伍太太与保姨也一般谢进谢出,那几个孩子也是,「对不起」、「借一借」「谢谢你」、「没关系」是口头禅似。西方教育最令他纳罕的是这一点,自己人也那样客套,可是,又叫人那样舒服。

他这个沉静的内地子默默学习。

不为说:「他从前看到海十分喜悦,带我出去钓鱼,数小时一无所获,仍然开心。」

「现在也一样。」

他把碗筷带回去。

黄昏,不为总算把工作告一段落,买了冰淇淋带回家中。

伍先生已经到家,吹过海风,精神仿佛不错。

不为打开冰盒,让他挑选各式冰条冰淇淋。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小安乐园莲花杯,香草冰淇淋底下有一角香橙那种。」

不为微笑「那家厂已经歇业。」

「那么可有夹心脆皮巧克力?」

「有,有,这里。]

于忠艺取出理发工具,见老人吃甜点,便暂时放一边,斟出温水给伍先生。

不为问:「众人呢2」

「陪伍太太看戏去了。」

不为问:「怎么不叫我?」

有意无意,挤她出局,叫她无趣。

「也快回来了。」

不为正想问是哪出戏,忽然听见父亲叫人:「咏坤,咏坤。」

不为伏过去,「爸,我是不为,我在这国。」

老人双眼仿佛重新有了焦点,他讶异地四周环顾这样说:「咏坤,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父错认她是母亲了,不为连忙说:「这是家呀。」

「家?」老人不置信,「咏坤,明天大考,你温习妥当没有?」

「爸,你坐下。」

「咏坤,关于我俩,我想与伯父母先讲,我怕他们嫌我。」

不为握住他的手,「不会不会。」

于忠艺似有预感,「我去叫医生。」

老先生四肢忽然发软。不为去扶起他。

不为急得浑身是汗。

「伯父伯母,我会好好上进,终身爱护咏坤——」

他笑了。

伍老先生的身躯滑到地上。

这时,连不为也知事情不妥。

于忠艺过来托起他头部让他呼吸步畅顺。

老人依然满脸笑容,「我想起来了,你是不为。」

不为答:「是,爸,我是不为。」她双手颤抖。

「为为,你长得这样大了。」他终于认清楚女儿。

「是,爸,我成年了。」

老人大惑不解,「这些日子,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就在我们身边。」

[是吗,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爸,爸。」不为紧紧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老人喉咙忽然噗地一声,不再言语。

女佣默默站一角,门铃响了,她奔去开门。

医生与救护人员一起抢进来。

不为怜惜地看着老父的脸,他仍有笑意,不过双眼渐渐褪却光彩,终于呆滞不动。

医生命不为让开,不为死命抓住父亲的手。

她的生命源头已离她而去,她的胸膛像被一种凶器打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用双手接都接不住,血淋淋落了一地。

她大抵是活不下去了。

心中凄苦莫名,但是又庆幸子然一人,了无牵挂,大可以跟着父亲一起走。

不为伏在父亲身上「爸爸,爸爸。」她号啕大哭,「爸爸!」

像是回到极细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大哥大姐欺侮了,有怨无路诉。刚巧爸爸下班回来,伏在他身上痛哭。

不为拉住父亲不放,女佣与于忠艺出力也扯不开她。

不为一直叫喊「别带走我爸爸,别带走我爸爸。」

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闻者心酸。

结果由医生替不为注射,她颓然松手,众人才能把老先生抬上担架。

不为迷迷糊糊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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