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直播了吗?感觉怎么样?”
他问这句时,简聆刚好低头吃肉,嘴里含糊着不便答。
覃抒言又给她夹了烫好的牛肉,如同泄愤,一筷接一筷,在她面前小碗里堆成小山,她匍着嚼不及:“咳……感觉,还好吧。”
“够了够了,你吃吧。”她下了逐肉令。
“就只是还好吗?”覃抒言的字里行间故作惋惜,又使了次委屈的演技,顺手替她捉住了那只在她筷下三番四次逃跑的虾滑。
“好吧,”她终于松口,总是心软,他眼里的假意委屈才缓缓被得逞的笑意淹没,“我承认你的声音真的很不错。”
哦,虽然这只兔子还是傲娇,不够耳朵这个马甲在电台下真诚告白的三分之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电台的?”她慢慢移着碗里的那座小山。
覃抒言思虑片刻,决定隐藏一些故事:“大概是高中开始……”
简聆朝他眨巴眨巴眼,他继续说:“高中的时候挺流行做电台的,所以我也做了。”
她的视线挪到半空,似乎是在估算至今的年数,果然,下一刻她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做传媒生?”
锅里咕噜咕噜冒泡,他盯着青菜煮的火候:“家里人不让。”
提及这部分,覃抒言是不甘的。
“那天你也见到了,我家里人很偏激。”
“那天好像没有看见你爸妈?”她问完,咬着下唇同他对上眼神。
他以温和破开谈及家人时沉淀在眼底的不屑,作为安抚:“我爸妈他们和姑姑,小叔——也就是覃音他们关系也不好,他们没去也正常。”
捞走最后几条茼蒿放到简聆碗里,隔着一帘雾,他缓缓补充:“不过不代表我爸妈就和他们有所不同,”伸手招来服务员补汤水,等忙完了,他继续,“他们以前是想我当医生的。”
简聆倒是很谅解:“所以你之前是学医?”
覃抒言点头:“我听了他们半辈子的话,本来想着读大学就由我做主,高考前他们也同意了我自选专业……”
“可是……”她配合。
“可是那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填报最后一小时,他们瞒着我改了专业。”如今提起这件事,他学会了平静。
“我以前很乖,父母说东我不敢向西。”
筷子就那么僵在碗边,辣锅率先翻涌,覃抒言起身,红木椅后退时四脚蹭出难听的声音。
他往里放了半碟粉条。
“所以,入殓师是你想做的,还是故意激他们选的?”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给出这两项选择。
“你觉得我是哪个?”他突然玩味。
“后者。”
简聆几乎毫不犹豫。
她浅笑着,好像一个眼神就将他分析透彻。
可以这么说,这个问题即便是问给叶崇也会选错。
覃抒言很意外。
“为什么?”他很好奇她为什么不和别人想的一样,觉得他有定性,有目标……
起码当时的他看上去就是这样的。
可能是她看见的是如今吊儿郎当,潇洒的他?
继而倒推回去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如今依旧文静内敛,是不是就不觉得他会做出那样冲动的选择?
那样也太浅显了。
周围人声吵闹,他却在一瞬之间将自己囚在心底的汹涌下想了很多很多。
“因为,我能追溯到的并非是你的某个片段。”
简聆说得很慢,好像试图用她的画笔,在他的脑海里刻下一幅独一无二的画。
这是她的思维,从耳朵逐渐蔓进。
“我听你去说过去的事情,更像是一段长动作。”
“你就像一颗幼苗,起初被规训,要按照花架的模板生长。”
“花匠要你开花,你不愿,于是你被施肥,长出了花朵。”
“可你知道,这朵花并不是你的定数。”
“所以你逃出了花架,成为了真正的树。”
她停了停,似乎在给他适应的时间。
而覃抒言的脑海里,随着她的描述,仿佛遇见了他最深处树的脉络。
“我现在看到的已经是一棵大树。”
“所以从始至终,你就是一颗大树的种子。”
“就算我今天看见的是你被迫长出的花,也改变不了你是一棵树的事实。”
“一个人的汹涌澎拜是无法藏住的,即便再怎么用花来掩饰,这份澎湃依旧能让你长成参天大树。”
“我想,这或许就是原因吧。”
她笑得柔和,在缥缈的柔雾里,那双眸子里映出的他的样子却如此真切。
而他再度望见闪耀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