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媛媛便自说自话地走进来,随便找了张空床铺坐下来,是很老旧的架子床,在她坐下来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
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两个人都找不出话来讲,后来有男生从楼下经过,张媛媛才努力开口,她说她在这里不太适应,不管是学习内容还是节奏。
楚孟乔勉力笑笑,“我也不太适应,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种考试,用十几年的时间来学习,然后用一场考试来决定我们的人生。”
然后又是沉默,楚孟乔中途曾经试图站起来离开,但是她从来都不是能给别人难堪的那个人,所以她一直坐着,用同一种姿势,后来因为背部疼痛,她不得不换成另外一种姿势。
那之后,窗外彻底陷入黑暗,张媛媛告诉了她一个故事,关于她和陆修文的,他们曾经是邻居,从记事起就在一块儿玩,牵着手走过孩提时代和童年,后来她搬去上海,很快又搬回来,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去复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陆修文。
然后她说:“可是我感觉陆修文很关注你,”顿了顿,似乎非常为难跟懊恼的样子,“体育课八百米,我看见他拿水给你了。”
楚孟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点点头,很简单地回应,“是的。”
张媛媛吃惊地抬起头,她读书很棒,直觉也非常灵敏,“所以,你这是……算承认吗?”
楚孟乔终于决定提起旅行袋,结束这一场无聊的对话,走廊灯只开了一盏,她沿着楼梯一层层走下去,那道楼梯是回旋式的,明明只有几层楼高,楚孟乔却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似的,眼前的景象不停地重复,盘旋的楼梯,摇晃的电灯泡,长长的暗绿色扶手,还有黑黝黝不断出现的木头窗户,楚孟乔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有那么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出问题了,可惜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她费劲地提着旅行袋,一层又一层地走那些楼梯,后来她哭出声,从抽泣到大声嚎啕,后来有一只手拍了她一下,她被吓到,带着满脸泪痕往后看,是张媛媛,她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孟乔,你撞邪了?”
再回头的时候,一楼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楚孟乔用尽全身力气跑出去,然后看到了绿化带,羊肠小道,远处是学校的教学大楼,所有教室都是暗的,学生们都走掉了,就剩下她和张媛媛了,她不敢回头,总感觉张媛媛不是她本人的样子,她梗着脖子一路小跑到自行车库,然后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被一条巨大的锁链锁在了车库的横栏上。
她在自行车边上呆站了足足有十分钟,这才失魂落魄地发现她没有办法回家了,后来她硬着头皮拖着旅行袋步行回家,才出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站着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在抽烟,烟头的火星在黑夜里时明时灭,楚孟乔能感受到他们的眼睛,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跑,就像小时候在街边遇到狗一样,不要跑,跑了就会将自己的害怕暴露在对方面前,激发对方的兽性。
楚孟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抱着旅行袋步行了多久,中途她有回过头去确认情况,那几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她吐出一口气,走得更加快些,后来终于走到小区门口,她住得那栋楼黑漆漆的,没有一盏灯亮着,她想可能班主任忘记通知她父母了,所以他们早早就睡觉了,她试图说服自己,匆匆跑上五楼,其实她已经很累了,她带了家里的钥匙,打开门,又去敲主卧室的门,妈妈很久才来开门,一脸睡意地问她怎么回来了,她说学校不让住宿了,妈妈点点头又关上门,她在关上门的刹那通过门缝看见一只脚,一只男人的脚,长满了腿毛,明显不是她父亲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