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小菊在旁用湿布贴起的疹子:“若不是为了姨夫人,小姐哪用得着受这种苦?”
话音刚落,姨母贴身丫鬟落梅走进来:“表小姐,夫人让我带话。让您静心养好身体,明日她就让媒婆向布政使大人提议退婚。”
落梅说完就走了。
小菊这才低声:“刚刚说的话,不会被落梅姐姐听到传回姨夫人那里吧?”
“知道有可能传出去还讲?”
“奴婢以后不敢了。”小菊自觉心虚,将余声声袖子捋下来,端走水。
余声声咳嗽两下,喉咙灼烧。
从幼时知道自己对花生过敏起,她便没有再吃过了,现如今吃一回,倒还比初次吃花生重。
放平枕头,慢慢躺下来。
说自己被姨母牵确实也不为过。
前世刘鸷这些招数恐怕都用在姨母身上,不知姨母出了什么事,才会让自己在前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不过相比于被牵连。
盯着纱帐。
余声声更多是觉得姨母……可怜。
没有什么比给人巨大希望,又失望来得更为破灭的了。余声声缓缓眨了眨眼。
姨母向来疼她,见她生病,今夜便做出决定,派人来通知,却没有亲自过来,心里怕是难过。
只希望,这番姨母主动退婚。
刘鸷能够放过她们。
……
之前余声声是躲着不出去。
这回是真的病得出不去,足足在府内躺了大半个月。
这期间她派人去探刘府情况。
姨母提退亲,布政使那边始终没松口。陈赏在徽州玩几天,回了皇城,短时间应是不会回来。刘鸷在家闭门不出。
这次生病,余声声躺得腰酸背痛,加上之前避忌那么久,算起来足足有两三个月没出府。
天气尚好,余声声想出去走走。
自然,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独自在船上,给人可乘之机。
去了福记。
路线简单,离徐府近,且是酒楼,人多嘈杂。
皇城说书先生喜欢讲佳人才子、进京赶考。
这徽州的说书先生则是稗官野史、宫廷秘闻、盗贼悬案,每日都不重样。
余声声这回来,正好听到说书先生讲疯王。
“这德安太后本是监察御史陆家丫鬟,也该是运气好。那日圣轩帝出宫去陆家用膳,一眼便瞧中了她,当即纳入宫中,封为宠妃。”
……
“这德安太后貌美,便是连这疯王都神魂颠倒,意图强占。”
……
“话说这疯王唯一遗留下来子嗣,凌安王萧郁。便是疯王跟德安太后的私生子!且说那日先帝逼宫 ……”
皇城中讳莫如深之事。
在这边远之地,倒是沸沸扬扬,人人谈论。
余声声阖眼:若是萧郁在,听到会作何感想?
前世出于避忌,她从未问过萧郁这些。现在想来,他们同枕而眠,却并不了解。
她不知萧郁想什么。
萧郁也不知她的。
余光中,侧桌坐下一个人。
刘鸷。
他转动手中玉扳指:“你是怎么知道陈赏的事?”
“在京中听过他一些事。刘公子,我姨母已决议退婚,还不肯放过我们么?”
“你要是被人害落水,被父亲责骂,又在结交的权贵子弟面前丢脸。”刘鸷转头,视线一一从余声声身上,还有她身侧的小菊转过,那目光中的森冷,让小菊都退了半步,“你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回头,轻笑:“不过在徽州这么久,还真没有敢得罪我的,你让我起了点兴趣。”
轰隆一声,噼里啪啦。
白光闪过。
是客栈外下起暴雨。
来听说书的客人们纷纷抬袖离去,余声声心情便如这暴雨一般。
世上只有强权,没有公义。
求告无门,即便示弱求饶,对方亦不肯放过。
刘鸷起身:“不过你放心,明日我就要回滁州,你还有几天的好日子。”
说罢,下人在门口撑伞,刘鸷远去。
余声声在堂内坐了会儿。
小菊道:“小姐,现在雨大,还是待会儿走吧。”
“没事。早点回去吧。”
两人到门口。
一小厮正好冒雨驾马车过来:“小姐,夫人念您身体刚好,雨大,特地让来接您回去。”
小菊确认:“是马夫王才。”
余声声点点头,由她扶上车。
马车在雨幕中离去,萧郁才从福记门后走出来相望。回皇城处理事务,这几天没出现。
下属拱手要禀报:“王爷。”
萧郁伸手制止。
马车在暴雨中狂奔。
本来很近,应该片刻就到,且路面意外颠簸,小菊掀开马车帘,见外面都是被雨水敲打的密实竹林,像是山路小径,周遭无房屋也无人。
她探出脑袋观察许久,才向余声声:“小姐,这不是回徐府的路。”
对视一眼。
小菊掀开马车外面帘子,叫喊:“王才!王才!怎么回事?!这是要去哪儿?”
大雨中,王才身披蓑衣,并不出声,也不回头,猛地挥鞭御马。
小菊被震得跌坐在马车里:“是夫人让你来接我们的吗?”
外面只传来王才朦胧的声音:“小姐,对不住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