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启动不久,他使支起下巴,不露声色地看着汽车后面的玻璃窗,过了很久才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北方街的旁边,就是山手街。在山手街上好像还有一个同名的内科医院。”
他对立夏子说着,微微地笑了一下。
立夏子点了点头说:“昨天晚上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你怎么样?”
昨天晚上立夏子之所以没有睡好,回想起来主要是担心九点多钟离开“旭庄公寓”的泷井会不会被人跟踪,会不会遭到别人的袭击。
“啊——没那么回事,我返回车子的时候,没看到一个人。最近,夜里气温急剧下降,侦探们大概都怕冷回家了吧。”
是否出自内心,反正他是用很大的声音毫无顾忌地笑着说的。
汽车来到港口,沿着码头的道路急驰而下。这是个晴朗但刮着劲风的午后。港口的海面上,呈现着带有寒意的深蓝色,海水撞在停泊的船边形成一个个三角形的波浪。
横滨港一带,立夏子来游玩过几次,所以对那具有欧洲风格的楼房,及大银杏树构成的行道村都很怀恋。横着书写的招牌,在风中摇动着。银杏树的叶子大部分已经凋零,被风吹到了道路的边缘。
出了码头,车于开上了一条长坡道。
“上了这个坡,再稍微往下开一点儿,听说有个山手外科医院。”泷井对司机说。
“是啊,有的。”
山坡上,葱郁的树林遮天蔽日,周围洋溢着高级住宅区的气氛,沿着缓缓的坡道前延,隔相当远才有一处房屋,这里的每座宅邱,都是拥有很大庭院的厚重而又结实的西式建筑。原以为这一带都是这类豪华的宅邸呢,谁知道在斜对面的山腰上,却有座很大的被常青藤遮蔽住了的废屋。在这具有传统的高级生活圈内,飘荡着这样一个荒废的阴影,无论如何,它也是横滨美丽的画回上的一种奇特的色彩,这是一条气氛多么不协调的街道啊。
在废屋的前面,一只白色的船在阳光下闪闪地发着光,极目远眺,眼前是一片清澄的光明世界。
山手外科医院,是座已经发暗了的黄色建筑,如果说这座建筑物的整体也有其风格的话,那么就是指它那凝重及略带阴郁的样式了。这是立夏子来到这个环境后的第一个印象。
他们下车后,便向拱形的大门走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光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大门也给人以昏暗阴冷的感觉。此时好像已经没有前来就诊的病人,院内显得一派空寂。
靠大门右手有一同小屋,泷井朝里望了望,向里面的一位年轻女子通报了姓名,请她转达给帧野医生。
穿白衣的年轻姑娘说了声“请稍微等一下”,便走出了传达室的小屋。迈着碎步、体态轻盈地向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去。
等了大约五分钟,从同一条走廊深处,大步走来一位身穿淡灰色罩衣的高个子男人。
“啊,对不起,我是帧野,让你久等了。”
他以爽快的口气说着话,并用目光审视着眼前的泷井和立夏子。他浓密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看来年岁已逾四十,然而肌肤红润,全身洋溢着运动员所独具的那种年轻而又朝气勃发的风姿。
“我是泷井,前几天打电话打扰了,”泷井寒喧之后递上了名片,帧野接到手里看了看。
“请,请进。”
他指了指位于传达室背后的房门。
被请进的房间,是个接待室,里面排列着配套的黑色皮革沙发,在壁炉的上面,摆放着一尊蓄着胡须的人物胸像,大概是这个医院的创始人吧。
帧野让泷井二人坐在沙发上,自己在他们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是葛西君的熟人吧,”帧野问道。
同葛称“侦野君”一样,帧野称葛西也附了个君字。
没有看到他有什么特别警戒的样子。
“是啊,因为出差,到了趟福冈,在福冈正好碰上葛西君事件……。葛西君在临死之际,给我留下了先生的名字。他说‘山手医院的侦野君’。”
帧野抬起他那粗黑的浓眉,定晴注视着泷井。
“这是真的吗?”
“是的。于是我到处寻找与山手医院有关系的叫帧野的这个人,好不容易前天给您打通了电话。”
“啊。可是他为什么——”
桢野动辄把凝恩的目光移向天空。
“对不起,泷井君是如何同他——?”
这个问题好像是预料之中的,泷井用不慌不忙的语调开始说明……
泷井没有触及天城山事件,但却把朝永雪乃也到了桌面上。这对泷井来说,是没有先例的。大概是因为他考虑到葛西同岩田的关系,如果无视雪乃的存在,谜是无法解开的。
他把坐在旁边的立夏子作为失踪的岩田的亲戚介绍给了桢帧w极其认真地倾听着。
“——原来我只是代岩田的踪迹为口的,进行活动的,但是没有想到,却意外地在葛川君临几的时候碰到了他。说起葛西君,我也只见过他一次,可是他特意把戎叫到福冈,我想他肯定是获得了关于失踪的线索。但是从他的口中听到的,却只是先生的名字,因此,我想如果能拜访到先生的话,或许能够推测出葛西君本想妥告诉我的事情的内容,所以前来打扰您。”
“说得有道理。”
桢野以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但是,警察方面对此还没有表态,因为这是一个事件,他们一定会来找我调查的,但是……”
“那——”
泷井把目光稍微向下看了看。
“大概早晚会来联系的,但我想,比起福冈的警察来,我们是先找到先生您的呀。”
“是啊——不管警察什么时候来,对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桢野皓齿一闪,马上又闭上了嘴。
“不,就我刚才所听到的,为什么葛西君在临死之际说出我的名,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理由。您的姐夫,是岩田君吧,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叫雪乃的妇女我更不知道。因为我与葛西群最近的一次会面,相隔大约也有十个月了。”
对方是个稳重,但头脑人活、说话清楚明快的人。
“对不起,先生同葛西是怎样的熟人呢?”
这次轮到泷井提问了。
“啊,我们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呢,我们那时是旧学制。”
由此立夏子明白了他们相互间称呼时带君的原因。
“当时,我们两家离得比较近,但是上大学时,不是同一个学校,也说不上是特别亲密的朋友,他迁到东京以后,每来横滨,只要有闲暇,就给我打电话,坐在一起喝喝酒,所以他说我是他的横滨酒友。一般我们只是喝酒,很少讲活。”
“那么最近一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那是今年的正月过了以后,对,是那时候。我们还去了伊势佐未街一带。啊,对了,大约一个月以前,我也接到过一次他的电话,那时我实在时忙得腾不出身来,所以没有见到他……”
在那淡淡的口吻中,听不出有什么虚假。
“从葛西君的口中,您没有听说过朝永雪乃和岩田周一的名字吗?”
泷井也变成了一个抱有某种期待的同话人。葛西在友人的画展上,看到雪乃,并开始问她接近,听说是半年以前。
岩田同葛西在南青山的家中初次相见,是八月上旬。
如果帧野的话是事实,那么他在今年的正月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葛西了。
“是啊,这两个人都没听说过。”
“那么,葛西君被杀,最后提到先生的名字,看来还是有什么线索啊。”
意外地,长时间的沉默后,初次听到了桢野那带有复杂情感的声音。
“嗯?”
“不……现在,我想起了正月会面时的话和大约一个月以前他打来的电话……”
他好像在斟酌着要说的话,把放在桌子大的两只手合在一起,又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他仰起了脸。
“因为这可能是比预想的还撒重大的事情,为了不引起误解,我想清你们了解一下也好,葛西君有时来横滨的目的,主要是在男色酒吧、或有同性恋者的酒吧转游。”
“男色酒吧……?”
这些话从帧野医师的口中说出,听上去就犹如听某种无机物的专门术语一样,那样平淡、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