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冷血的杀人狂。”
“你说得对。他们铲除博士与缪斯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冷血的杀人狂,敌人拿起刀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开始磨磨刀呢?”她瞪着我,“抑或根本无谓杀来杀去,干脆回乡下归隐呢?”
我不响。
隔一会儿我说:“蝎子,你会是一名恶妻。”
她挽住我的手臂。
“黄信封里是什么?”我问。
她说:“我记得c7的确带美国音,但没想到他是东方人,但这样的人也成千成万。”
她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有关我个人的资料与一张近照,蝎子笑道:“靓过大明星。”此外有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地址,与一本银行存折。
我颓然道:“很显明,c7找他,他不能找他。事成后c7取回资料,付他余款。”
但蝎子眯眯笑,我看在眼里,拍一下手。
“那本存折——”可以从那里追溯下去。
“我有朋友。”蝎子说。
我放下了心。
当夜看电视新闻,新闻报导员报告当地新闻:“玛莉梵可利,七十一岁,被发现昏迷在寓所楼上,送医院中证明实不治,疑是心脏病……”
我默默看着老妇的遗体被抬上黑箱车,关上电视机。
“又是心脏病。”蝎子很平静地说。
我用手捧着头。
过一会儿我问蝎子:“你会不会跳舞?”我需要麻醉。
“我可以学。”她温柔地说。
我们到当地一间的士高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在街上散步,老马拖着马车,鼻子呼呼吐气。
蝎子说:“可怜,做牛做马。”
我说:“你对动物有偏爱。对人……就不一样。”
“人有自主权,懂得选择,所以受罪也活该。”
我问:“你真认为人的力量很大?命运呢?命运操纵人的一生。”
“性格操纵命运。”她说。
我与她坐在喷水泉前,我无言以对。
“蝎子,”我说,“对不起,我把你牵涉在这件事内,不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图书馆看书……”
“在图书馆看书不一定是伟大的事业。”
“我记得你很喜欢。”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仰起头,“现在我的兴趣不一样。”
“你现在想怎么样?”我问。
“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她说。
“我真想不到,”我说,“你会向往平凡的生命。”
她苦笑。
“你现在不是跟我在一起吗?”我摊摊手,“有什么不一样?”
她牵牵嘴角。
“你要与我正式结婚?”我问,“是不是?”
她不响,牢牢看着我。
“我们可以结婚,就在这里,我替你去选婚纱,我们在报上刊登一段消息,通知亲友,如何?”
“我,结婚?”她问。
“为什么不?我是新郎。”我说,“如果我娶你,你还有什么疑问?”
她微微笑,“谢谢你,j,你对我实在是很好。”
“答应吗?”我说,“快说好。”
“j,这一阵子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两个至亲的友人,又遭到一连串的大事,是以你想以更刺激的事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你要与我结婚。”
“你几时开始变为佛洛依德大师的承继人?”我问。
“这是事实。”
我泄气。
“将来,”她温柔地说,“等你真正决定要娶我,我们才举行婚礼。”
“你这么多疑,将来要后悔的。”我恐吓她。
“或许,因为世上最美的仪式是婚礼,其它微不足道。”
“你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理论来形容每件最平凡不过的事。”
“因为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都新鲜。”
“理论太多。”我批评她。
蝎子请求我把存折给她,让她调查这件事,只要她可以接触到银行的电脑,款项从什么地方来,在上面地方存入,都可以有分数,运气大佳的话,或者可以知道经受人是谁。
于是我笑说由她去卖命,而我则躺在安乐椅上享福。
我问:“是瑞士哪家银行?”
“瑞士?”她笑,“c级人马想在瑞士开户口?”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自己渺小得象蚂蚁,你知道我是第几级?”
“你不同。”她决绝地说。
“嘿,你见过多少男人?你这是林黛玉论调。”
“也不是每个人可以成为贾宝玉。”她对答如流。
我伸个懒腰。
“我们要回家去。”她告诉我。
“家?我们哪里来的家?”我说。
“以前的家那里。”
“为什么?”
“因为c7住那里。”她说。
“你已找到他了?”我跳起来。
“还没有,但有很大的机会。”
“啊。”我震动。
“j,你真见到c7,有什么要说?”她忽然问。
“不知道。”我低下头。
“杀他?”蝎子问。
“我会叫他带我去见——”
“我知道,你要舌战群儒。”她笑,“向c7的上司哭诉。”
“我们会不会找得他?”我问。
“会有可能,你趁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决定把他煎来吃还是炒来吃。”
“哦。”我应着,心中其实很彷徨。
会到家以后,就与蝎子租了房子住,公寓是现成的,装修也过得去,到这个时候,我的积蓄已花得七七八八,蝎子也知道这个情形。
回来之后,她一连数日早出晚归,变得非常沉默,半夜坐在窗前沉思,也不把心事告诉我。
她在闹情绪。
我不停地催问她,关于c7的消息,她显得很疲倦,不愿作答。
我有点担心,暗暗计算她的寿命,日子却又未到。
一日她为我冲了咖啡,我们两个人开始详谈。
她说:“j,我与你之间,与其说像情侣,不如说更像兄妹。”
“不,那是不对的,我爱你像爱妻子一般无异。”
“我永远不能为你怀孕生子。”她低声说。
“那当然,但是我并不想要孩子,蝎子。”
“也许我有可能做得到呢?”她紧张。
“如果可以将我的思想,注入一个女人的身躯——j,你明白吗?”
我沉默。
“j——?”
“那等于谋杀,”我说,“那个女人的脑子一死,她等于死亡。”
“然而一个最普通的女人,活着与不活着有什么分别?”蝎子残暴地说。
“蝎子!”我大大震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一向最爱生命——蝎子!”我害怕。
“这不过是假设。”她又平静起来。
“有这种想法也是不正确的,”我说,“蝎子,人类的弱点或许是养虎为患,过度慈悲,但——”我说不下去。
“你可知道有这样的科技?”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但我见到你之前,蝎子,我也不相信有你这样的科技成就。”
“那么这是可能的?”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严厉的说,“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即使你活到一百岁,我也不可能再爱你。”
蝎子看着我,双眼幻起七彩的光芒,隔了一会儿她说:“j,或者届时,我不再需要你的爱。”
我整个人如堕在冰窖里,脸色大变。
“j——”她也知道是说错了话。
“这是你的真面目?”我质问她,“是不是?”我伤心,眼睛都红了,“这是你的本性?”
“j,我渴望做一个人。”她尖声叫。
“但你生下来不是一个人!”我愤怒,“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再爱你,请你离开,蝎子,我甚至不认识你!”
“你要眼看着我死?”她问,“你会快乐?”
“蝎子,是你自己说的,在时间无边涯的荒野里,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并没有分别——”
“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有很大的分别,我可以享受阳光,握住婴儿的手,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蝎子,这个世界污染了你,你是一座可怕的机械电脑人,你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从来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我甚至不会流泪痛哭!”她尖叫。
“我不可以再与你说理,”我浩叹,“蝎子,求求你,把这种主意在你的脑中驱除。”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痛苦,”她苦涩地说,“你同情缪斯,但是你不同情我。”
“我当然同情你——”
“所以你要与我结婚?”她问,“基于同情。”
“那是不正确的!”
“如果我可以托生,再活一次,我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蝎子,但我会找到你,追随你。”她悲痛地说。
“你疯了,”我颤栗,“蝎子……”
“我会阴魂不息,生生世世跟着你。”
“蝎子,”我痛哭起来,“求求你,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求求你。”
“我必须要摆脱这件旧壳子,j,它不能用很久了。”她抬起头说得很悲凉。
我抱住头。
“你难道希望看见我死?你会舍得与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她追问,“我们都贪生怕死,我们——”
“不要再说下去。”我喊。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
我抬起头来,“幸亏这一切都是假说,蝎子,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你的制造蓝图,设法延长你的寿命。”
“蓝图在c7那里。”她说。
“你如何知道?”我追问,“你见过c7?”
她立刻说:“还没有,博士告诉过我。”
“那么我们更加要找c7。”
她转过脸不出声。
我伤心,“蝎子,我不能帮助你。”
她说:“不要自责,j。”
“你不需要再帮助我跟着我,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
“j,”她慌忙地说,“刚才我说的话,都是冲动下的气话,当不得真。”
“电脑也会说气话?”我苦笑。
“j——”
“不必解释了。”我疲倦地说,“我想睡一会儿。”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房,躺在床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我悲哀地想:眼看所爱的人生命点点滴滴过去,我却无法帮助她。
蝎子走进房来,伏再我身上,我抱住她,忍不住流泪,她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说:“我再也不想复仇了。”
像患绝症的病人,蝎子的情绪时好时坏,过后她又恢复镇静,但不爱说话。
我只要求她快乐,绝口不再提c7的事。
我买了绒线,叫她打毛衣,请邻居的孩子过来玩耍,逗她开心,同时雇了钟点佣人,免她做无谓的家事,有空尽量陪她看电影,听音乐,观话剧,我尽我的力做一个好“丈夫”。
我似乎已放弃寻找c7,但事实不是这样,我心底下也有怀疑,为何蝎子拿着那本存折久久不去调查。
抑或是她已经接触过组织里的人,而遭遇到一定的困难。
我没有问她。
我茫然的想,我与蝎子方面,也开始钩心斗角了,人与人之间,难道没有完美一点的关系?
为什么她瞒着我,而我又瞒着她?就这方面来看,我们倒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一段日子我们两个人很不正常地客气,我自己时常独自到海边散心,有时候带着钓鱼的工具,一坐好几个小时。
如果我们不找到c7,c7很快会找到我们。
我想蝎子应比我更了解这个道理。
一连三天,在海边,一辆白色的开篷的摩根在不远处注意我。
我冷笑着,不动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