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卿笑而不语。
楚清野道:“太子中舍人向来是从春闱名单中选拔,再不济也是要出生书香世家,这魏和之又是何背景?”
沈淮卿道:“据说此人出生沣州,乃是昌盛县知县之子,沣州刺史极为赏识魏和之,后被其力荐于太子,这才得到重用。”
沣州?
楚清野不语。
沈淮卿瞧了他一眼,笑道:“说起来沣州刺史多月前因海盐失窃案而被斩首,死后竟无一人为他殓尸,甚至连其生前最为要好的魏知县也未到来,实在是可悲。”
楚清野冷笑一声,道:“飞鸟尽而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不过是因利而聚,利尽而散,有何可悲?”
上辈子,楚清野势力最为鼎盛之时,门下宾客也是无数,可当他一朝失势,不也是门可罗雀?就连留下来的沈淮卿也是不怀好意,更何况他人。
彼时,楚清野以为至少沈淮卿待他是真心,心中还有些许感动,可没曾想这人竟是要他的命!
什么感情?通通都是放屁!既然他置身于王朝权力漩涡之中,就别奢望有谁能待他真心,从前如是,今后亦如是。
楚清野心中嘲讽至极,他冷冷地看向沈淮卿,道:“太子中舍人只是五品下的官位,短短数年魏和之一跃晋升为正四品上的兵部侍郎,此番越级晋封实在太过。”
楚清野又道:“更何况他从前身为中舍人之时从文,如今晋升为兵部侍郎,乃是从武,我大楚境内文武双全者又有几人?本王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号?”
沈淮卿笑道:“殿下,魏和之是否晋封,如何晋封,皆在于太子,至于从文或从武,也皆是看在太子心意,若是太子认为他有武将之能,非要他弃文从武,也并非不可。”
楚清野眉头紧蹙,道:“荒唐!他那官位分明就是斜封官!若是朝中官员皆像他这般胡乱晋封,那我大楚朝内岂非都是些酒囊饭袋?”
沈淮卿笑而不语。
待他将沏好的茶小心递到楚清野的面前,这才轻声道:“殿下可知朝中斜封官有几?”
楚清野看了一眼茶盏,水满却恰好不盈出,瓷器圆润的边阔包裹住,若是他端起,一个不小心便会沾湿衣襟,于是他仅仅看了一眼便作罢,任由茶香四溢撩拨他的鼻尖。
他抬眸看向沈淮卿,道:“不知。”
无论是上辈子的楚清野,还是这辈子的楚清野,对于斜封官何几,皆是不知。
上辈子,他忙着和太子争夺皇位,这辈子,他只愿摒弃一切,待得到封地后化作那闲云野鹤,从此不问人间。
沈淮卿轻笑一声,单手端起茶杯,满盈的水竟纹丝未动。
楚清野垂眸看了一眼,茶杯好巧不巧搁在他嘴角,他才后知后觉沈淮卿这个姿势的用意,他抬眸看向沈淮卿。
屋内烧着地龙,沈淮卿的脸颊和唇瓣都泛起红润,一双凤眸明亮,弯弯如月牙,盛着笑意,似有话说般看着楚清野。
未等他开口,楚清野便道:“本王不喜茶水,放下。”
沈淮卿放下手中茶杯,道:“如此这般,殿下喜爱什么?”
楚清野思及往事,心中对他极为愤恨,道:“你管本王喜欢什么。”
闻言,沈淮卿不语。
楚清野又道:“方才你问本王知晓朝中斜封官何几,难不成你知晓?”
沈淮卿道:“如今的话,怀卿不知,但去年朝中官员约莫两千人,斜封官占去一半,今年只会更多。”
偌大个皇宫,朝中有一半的官员都是斜封官,实在是可笑。
沈淮卿靠近了,似笑非笑道:“怀卿的意思是,斜封官既无真才实学,又因官位得来容易遂不懂得珍惜,混迹官场之中难免染上恶习,那魏和之身居高位多年,藏污纳垢之事想必也没少做,若殿下能知晓一二,此次春闱便少了几分阻力。”
楚清野沉思片刻,道:“本王知道了。”
他起身刚要离去,身后的沈淮卿又道:“殿下,春闱既然要办,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楚清野看了他一眼,道:“自然,不过你最好再帮本王想个法子,如若本王这法子不行,再用你的顶上。”
语罢,楚清野转身离去。
他刚出去,守在门口的秋风靠了过来。
楚清野道:“你带上本王的令牌,去一趟沣州,查查昌盛县的魏县令和前任沣州刺史的关系,前些年两人之间如何来往,有无书信,本王都要知晓。”
秋风顿了顿,道:“殿下......这是......”
楚清野又道:“你别管,照本王说的做,此二人暗通曲款,互相勾结,沣州刺史走私海盐,那魏县令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此事你尽管查,若成了,不仅大楚丢失的五十石海盐有了下落,就连本王如今的困境也迎刃而解。”
他将手搭在秋风的肩膀上,道:“秋风,本王如今能相信的人,有且只有你了。”
闻言,秋风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黑色的眼眸内乍然绽放光芒,他道:“属下明白!”
一语言毕,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个平时就沉默寡言之人,今时今地又能说出什么?
他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是看着楚清野,坚定道:“属下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楚清野满意道:“即刻出发。”
屋内,待楚清野走后,沈淮卿脸上的笑意飞快垮下,哪怕屋内烧了地龙,也无法消弭他周身的冷意,他宛如一尊冰冷的石像坐在小塌上,直到屋外彻底没有声响,他才微微动了动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