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西瓜地,大小不一的西瓜散落其间,有些西瓜藏于藤蔓深处,需要细心寻找。西瓜的生熟,则要看其旁边的根须是否干枯,若为青绿,则还需要几日方能采摘。去时母亲会带了刀,挑选一个,于瓜地开了现吃。清香甜润的西瓜最能解渴,后来再也没有品尝过瓜地里那样鲜甜的西瓜了。
知了栖于柳树上鸣叫,长时间的辛劳耕耘,而今收获,心中自是喜悦。母亲让父亲钓上几条鱼,再采摘一些水灵蔬菜,归去做了丰盛晚餐,一家人聚于庭前,共享天伦。采回的蔬菜,母亲皆浸泡于冰凉的井水中,褪了暑气,味道清新。
秋季橘子红透,已是硕果累累。家家户户忙于采橘,橘树少的则采回自家食用,多的则雇了车辆,去镇上叫卖。家里的橘树十数棵,所得橘子亦有几百斤,母亲不舍变卖,让父亲藏于楼阁,过年时取出待客,依旧鲜甜可口。
几亩菜园,并不能给清贫之家带来富裕,却可以丰盈生活,滋养闲情。那时村落,平日并无多少农事,母亲将所有的心思皆付与菜圃。新采的果蔬,时常让我送与邻舍,大家一起尝鲜。有时几位友好的村妇,相约一处,各自带了食材,制作美食,实为人间乐事。
林黛玉有诗吟:“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这位绣户侯门之女,内心深处亦喜爱自然田园风光。玉粒金莼,绫罗绸缎,有时抵不过粗茶淡饭,布衣蓝衫。多少帝王贵胄,恨此生不能生于百姓人家,守着几亩薄田,裁风种月,平静安乐。
生于乡村的人,内心似乎总是多了一份朴素与坚韧。他们灵魂深处,珍藏的永远是青山绿水的诺言。我的祖辈是世代放牧白云,离不开泥土的人。今生无论我行至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亦不会忘记旧时的村落人家。
齐整葱绿的菜圃,母亲独自于斜阳下辛勤浇水。晚风拂过鬓前的发,她转身对我莞尔一笑,像田野的油菜花那样,美丽动人。远处的村庄已是炊烟袅袅,飞鸟返巢,田埂上放牧的人缓缓归来。
乡间小路上,邻村的外公拎着竹篮踽踽前行,里面装着外婆刚煮好的野兔肉。今日外公上山打柴,逮了一只野兔,外婆炖了一碗,分了一半托外公带给我们品尝。母亲急忙去酒铺打了一斤白酒,留外公吃了晚餐再回。外公摇手,搁下兔肉,拎着酒壶,独自走在归去的暮色中。
他知道,煤油灯下,老妻还等着他一同用餐。夜色落幕,几声犬吠,乡村人家隔着幽窗,晃动着隐约的灯影,再无声息。母亲于床前和父亲商量着明日的农活,我在她哄拍中渐渐入梦。
后来,外公教我读了一首诗,长大后方知是陶渊明的《归田园居》。“少无适欲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原来,归于自然是这般的宁静悠闲。远离俗世,少见车马来往,数间草房,几畦菜圃。狗在深巷里叫,鸡在桑树上鸣。晨起踩露而出,晚时踏月而归,人生百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