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远处传来了禁止通行的警告音,说明一辆火车正缓缓驶近。www.mengyuanshucheng.com藤川伸一坐在商务车的驾驶座上,抬手看了看表,表上的指针指着两点八分。火车将完全按时刻所定在两点九分准时到站,十分出发。
他把车子停在车站前的环岛旁,目光则转向了车站的出入口——这是一处水泥墙上布满了裂缝的破旧车站。
没过多久,一名身材高挑且气质不凡的男子从车站里走出来。尽管他身上披着外套,却依旧无法掩饰那与学生时代毫无差别、全身上下并无一处多余赘肉的紧致身材。
藤村从商务车上下来,朝这男子跑过去,叫了声:“汤川。”
汤川学转向藤村,咪起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应声道:“哟!”
“好久没见了啊。看你身体挺好,比什么都强啊。”说罢,汤川望着藤村的身体。
藤村皱眉道:
“你是想说虽然看起来挺好,但却长胖了不少吧?草薙早就和我说过,等碰到你汤川,肯定会说我的体型。”
“我不会说你的,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上了年纪、身体开始变化的人了。”
“你这不是几乎跟以前没啥区别吗?”
“不,”汤川指着自己的头说,“这里已经开始长白头发了。”
“头发还这么浓密,几根白发就忍了吧。”
藤村带着汤川来到商务车前,等他坐上副驾驶座之后,发动了引擎。
“一到十一月,这边果然够冷的啊,看来还下过雪了。”汤川望着窗外说道。道路两旁堆着雪块。
“五天前下的,今年好像比往年都要冷。这里和东京完全不一样,记得在东京,十一月份都还穿着单衣呢。”
“你大概也已经适应这边的生活了吧?”
“怎么说呢,毕竟我这还只是第二回在这儿过冬呢。”
“旅馆经营得如何了?”
“恩,还成吧。”
藤村驾驶着商务车,爬上了一条细长的坡道,虽然铺设,路面却算不上宽敞。路两旁小商店林立,藤村驾车穿行而过。
“够高的啊。”副驾驶座上的汤川略感意外地说道。
“不远了,再忍忍。”
藤川继续驱车向前,沿着弯道而行,不久,来到了一处路面稍宽的地方,他把车靠护栏停下了。
“这是什么地方?”汤川问道。
“旅店还得再往前才到,不过要先麻烦你在这里下车。”
汤川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他还是立刻点头道:“好吧。”
护栏下是一片峡谷,可以听到水流声。这里距离地面约有三十米,看得到河里大大小小的岩石。
“地势险峻啊。”汤川下边,说道。
“那件案子,”藤川舔了舔嘴唇,“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汤川转过头来,脸上并无惊讶的神色。恐怕在藤川要他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吧。
“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
“没错。”
“唔——”汤川再次望向护栏下方,“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话,恐怕连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
“据推测是当场死亡。”
“想来也是。”汤川点了点头。
“我是想总之先让你看看这地方好了,虽说我也不清楚对你有没有参考价值。”
听了藤川的话,汤川困惑不解地侧着头说道:“我在电话里就跟你说过,我不是警方的人,也不是侦探,也许在你的想象当中,好像我是破了诸多案件。可我其实不过就是给草薙他们提了些建议罢了,从一个物理学家的角度出发。你不能对我抱太高的期望。”
“草薙可是特地说让我找你汤川来帮忙的!”
汤川叹了口气,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真是没有半点责任心,拿自己的事麻烦我还嫌不够,竟然还把你的问题也往我头上摊。”
“那家伙是警视厅的人,不能插手其他府县的案件。而且他也是在听我讲述了事件经过之后,才说要解开这类谜团,还是汤川你最胜任。”
“解谜啊……”汤川皱起眉头,略显惊讶地望着藤川,“记得你说是个密室之谜?”
“没错,就是密室。”藤川一脸认真地点头道。
藤川请汤川再次上车,发动车子。前进了大约一百米后,拐进一条岔路,接着又向上爬了大约五十米。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圆木风格的建筑,藤川在玄关前的空地上停下了车。
“这别墅挺气派的嘛。”刚一下车,汤川便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赞美道。
“这可不是别墅哦。”藤村笑了。
“是吗?失礼了。”
“不过倒也算是一栋准备当做别墅出售的房子。”
藤村朝汤川伸出手去,准备帮汤川提他带来的大包。虽说两人是朋友关系,但作为旅店老板,他是有义务帮住客拿行李。但汤川却说“不必”,谢绝了他的好意。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的缘故吧。
估计是看到车子到了,久仁子打开玄关大门,出现在两人面前,她穿着牛仔裤配毛衣,微笑着向汤川轻轻点头致意。
“这是我老婆,叫久仁子。”藤村说道。
汤川夸张地冲她点头致意,然后说:“我听草薙他们说过,藤村娶了个极其年轻漂亮的太太。看来传闻没有错啊。”
藤村赶忙在脸前摆手道,“快别说,她可是会得意忘形的哦。虽然每个人都夸她年轻,可她实际也是马上就要奔三的人了,跟其他几个人的太太也没多大差别啦。”
“等一下。谁说我马上就要奔三了?我可是还差三年才到三十哦。”久仁子说着抬了抬下巴。
“三年也就一眨眼啦。”
“不,三年时间可是很长的。”汤川强调说,“二十多岁的太太啊。真是不错。”
“你自己不也在冲着更年轻的下手吗?我可都听草薙说了。”
“草薙都跟你说什么了?”汤川皱起了眉头。
“好了好了,这些事一会儿再说。”
藤村招呼汤川进了屋。一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靠近大门的是饭厅兼休息室,屋里放着几张吧椅,再往里走则是厨房。
屋中央摆着一张圆木做成的桌子,藤村和汤川在桌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久仁子为两人倒了咖啡。
“这咖啡味道挺不错的。”汤川啜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在这里生活应该也挺好的吧。”
“这就得看人的性格了。不过倒挺适合我的,东京的空气总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比起和客户讨价还价,我倒是觉得在这里和投宿的客人聊天更能让我感觉到生活的价值所在。”
“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真是再好不过了。这可是最幸福的事啊。”
“有你这句话,我也感觉更有底气了。”
“不过我担心的是收入方面。老实说,我是没法猜到你能有多大程度的收益。不过你家里有钱,估计也不必操心这个事。”
藤村苦笑:这个家伙还是那样口无遮拦。
“正如你所料,这里确实赚不了多少钱。虽然冬夏两季有些忙,但除此之外,也就是周末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两对客人来。不过话说回来,我原本也没指望靠它来赚钱。“
“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
“你真这么觉得?那我来问你,你能做得到吗?大清早就起来给住客做早饭,然后收拾碗筷、打扫房间、出门买菜,有时还得带他们去环山漫游,准备皮划艇,到了晚上自然还得做晚饭。冬天呢,不光要送客人送到滑雪场去,还得把屋顶上的积雪给清除掉。怎么样,想试试看吗?”
“我当然不想试。可这种生活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甚至不惜为此丢掉一流商社人士的头衔。我是在羡慕你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嗯,我承认,从这层意义上来讲,我的确深受上天的眷顾。”
藤村的父亲是一位巧妙地利用祖辈相传的土地来发家致富的人物。他留给儿子的几栋公寓,至今还能带来不少的收入。如果没有这份收入,估计像这样玩票性质的生意也就坚持不到今天了。
“今天的住客有几位?”汤川问道。
“就你一个。”
“是吗,那就麻烦你尽快带我到房间去吧。”汤川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这个嘛,你当真要住那房间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另住一间吧。”
汤川若无其事地摇头道:“为什么要住另外的房间呢?我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问题。”
“带我去吧。”
藤村说了句“好的”,站了起来。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和吧台对面的久仁子对望了一眼;久仁子不安地眨了眨眼,他则朝她轻轻点点头。
走到走廊尽头,迎面就有一道门。开门的时候,藤村感到有些许的抗拒,自打那件案子发生之后,他每次开门都会有这种感觉。
房间约有六畳大小,屋里放着两张单人床。此外,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和几把椅子,南面的墙上有扇窗户。
汤川把外套和包放到床上,朝床边走去。
“很普通的月牙扣锁啊。”汤川说。
“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吧?”
“看似如此。”
汤川打开窗锁,试着开闭了一下窗户,又再次锁上了窗户。接着他走到了门边,门上装的是普通的圆筒梢子锁,附带门链的那种。
“当时这条门链也是扣着的吧?”
“是的。”
汤川“唔”一声,点点头,坐到了床上。他双手抱胸,抬头望着藤村说道:“那就麻烦你来讲述一下那桩奇妙的密室案件吧。”
2.
“案件正好是在十天前发生的。傍晚五点,那位客人来了。暂时称呼他为‘a’吧,英文字母的a。”
汤川一边拿出手册,一边摇了摇头,说:“直接说真名吧,说真名容易理解些。我看报纸报道说被害人名叫原口清武,年龄四十五岁,职业应该是团体职员1。”
(注1:就职于非营利性团体者,但与公务员及志愿者稍有不同)
藤村耸耸肩,在另一张床上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全部都用真名来讲述好了。就像刚才所说的,原口先生到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办完住宿手续之后,我就让他住进了这间房间。虽说当时二楼也有空房间,但他在预定的时候就说了希望住一楼。”
“有什么原因吗?”
“不清楚,因为当时负责预约登记的是久仁子。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必要问他原因不是?”
“说的也是,你继续吧。”
“那天除了他之外,旅店里还有另外两间客人。一间是一名男子,另一间是一对父子。晚餐时间定在六点到八点之间,就在刚才那间休息室用餐,但快八点了也不见原口先生出现。我不太放心,就想到房间这边来看看。一来,发现房门时锁着。我以为他睡着了,就敲了敲门,门内没人答应。我又稍稍抬高嗓门叫了叫他,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我这才有些担心了,就用万能钥匙去开房门,没想到拴着门链。也就是说,原口先生当时应该就在屋内。那我叫他他为什么不回应呢?我开始发慌,担心他是晕倒在屋里了。所以我就从屋外绕到了房子的南面,心想或许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内的情形。”
“之后你发现窗户也上了锁?”
听到汤川的询问,藤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当时屋里没有开灯,而且还拉着窗帘,屋里的情形根本看不到。于是我决定先回休息室再等等看,然而原口先生始终没有现身。我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又一次来到房门前。还是怎么叫都没有回音。我准备像之前一样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这一次却感觉到屋里有人了:我听到了一阵翻身似的声响。这下我也就放心了,回到了休息室。虽然规定晚餐供应到八点,可我并不打算把时间卡得太死,我准备等原口先生起床后为他提供晚餐。可到了九点差几分的时候,那对出去放烟花的父子却回来跟我说原口先生房间的窗户开了。我赶忙跑过去一看,果然,这扇窗户开着,原口先生也不见了。”藤村说着把目光投向了窗户。
“当时屋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当时他带来的那只小旅行包还放在床上,从常识来判断的话,只能说原口先生应该是从窗户离开房间去了什么地方。于是我就到附近去找了一圈,但毕竟这里位于深山里面,周围一片漆黑。等了一个小时左右还不见原口先生回来,最后就决定报警。天刚蒙蒙亮,警方就行动了,之后他们就在刚才那地方发现了跌落山崖的原口先生。”
“唔,那警方是怎么判断的?报上写得是事故死亡或者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具体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据说警方推测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听说原口先生生前债台高筑。他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旅行,这事本身就感觉有些蹊跷,而且从预定时说希望住一楼这一点来看,估计他是早就做好越窗的准备了。”
“警方有没有考虑过他被卷入什么案件的可能性呢?”
“估计也并非完全没有考虑过,但我猜他们是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某人为了杀掉原口先生,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这种深山里来,杀完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倒是觉得不可能。”
“这附近不是还有几栋别墅吗?”
“有倒是有,但基本上都是些无人居住的空屋,只有管理公司的人偶尔来看看,案发之日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当时就只有你这家旅店里有人?”
“没错。而且当时其余住客也全都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你不必考虑他杀的可能性了。”
“这样啊。”汤川看了看手册上的记录,不解地说道,“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这问题很重要。”
“请说。”
“听完你刚才的叙述,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令你感到不可思议。这房间确实一度似乎成为密室,但那是因为屋里有人,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人从窗户离开后因为某些原因跌落山谷——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
藤村沉吟了起来。汤川所说的确合情合理,而且警方所下的判断也是如此。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第二次到这房间来的时候,当时屋里的确有人在的。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却感觉不到屋里有人。”
“为什么这么断定?”
“因为当时屋里没开暖气。”
“暖气?”
“那天的天气特别冷,就算是在床上躺着,一般人也都会想开暖气的。然而我第一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感觉到的却是一股冷空气,也没有空调运转的声响。而第二次来开门的时候,暖气却是开着。所以我推测在我第一次来察看的时候,屋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汤川望了望藤村的脸,伸出指尖往上推了推眼镜架。
“你有没有和警察……”
“没说过。”
“为什么?”
“因为我没法自圆其说。因为跟他们说当时这房间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人就是我,如果,又去和他们说我觉得屋里当时没人的话,他们肯定会拿我当神经病的。”
“虽然倒也不至于如此,不过估计他们会解释成你当时出现了错觉。搞不好,会因此怀疑你提供的所有证词。”
“就是说吧?我可不愿落得这么个结果。所以就目前这种情况,我是决不能和警方说我的上述想法的。”
“所以你就找草薙商量了,是吧?也难怪他会把这事推到我头上来啊。那家伙可是懒到连密室杀人都不愿亲自思考的人啊。估计他是对这种既非杀人案件,也不确定是否是密室的问题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自己是给你添了桩麻烦事,可我实在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去求了。我也想过别在这上头多纠缠了,但心里却总有个疙瘩。也可能纯粹是我想得太多了。”
汤川淡淡一笑,合上了手册。“好吧,我就来一边悠闲地欣赏这山中美景,一边思考思考好了。前阵子整天忙于写论文,正想好好放松一下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反正这两天也没有其他住客,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好了。不过,很抱歉,这里没有温泉。但是我们会让你尝尝我们精心烹制的菜肴。”藤村说着站起身来,“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请你不要告诉久仁子我找你来是为了这事。我和她说的是你听说我辞职开旅店,有些担心才来看看我。”
汤川在一瞬间里流露出了难以释然的表情,但随后立刻点头道:
“既然你认为这样说比较好那就这样吧,我是无所谓。”
“抱歉。多多拜托了。”藤村在脸前单手作揖道。
3.
藤村留下汤川独自一人待在客房里,自己回休息室。久仁子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问他:“汤川先生当真要住那房间吗?”
“你也听到了,这可是那家伙自己希望住的,说什么还是住一楼感觉更踏实。当然跟他说了先前的案件了,可那家伙却是彻头彻尾的科学家,看来根本就不在意那房间有人自杀过。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帮了我们大忙,那间房间毕竟不能老空着不住人啊。”
“话是没错。”久仁子边说边拿手指揉弄着围裙的下摆,“你说他是你羽毛球部的朋友,是吧?”
“大学里的。那家伙当时可是部里的王牌选手呢。”
“你们有阵子没见了,是吧?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跑到这里来见你的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从其他朋友那里听说了我的情况,再加上手上的工作也正好告一段落,所以就想跑来放松一下,顺带看看我们这里的经营情况。”
“唔……他还真是个热心人呢。”
“好奇心旺盛而已。总而言之,我们也没有必要跟他太客套。我们还是用我们的美味佳肴来让他吃上一惊吧。他心里肯定是把我们给看扁了,当我们是外行,做不出好吃的。”
久仁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却望着藤村的身后。藤村转过头去,只见汤川就站在门口,身上已经穿上了登山用的防寒衣物。
“我到周围去散散步。”
“要我们带你去吗?”
“我想先自己一个人走走。”
“是吗。那太阳下山之前要回来哦,因为这附近都没有路灯。”
“这我知道。”汤川朝久仁子行了一礼,走向玄关。
“我出去买点东西。”藤村对久仁子说道,“红酒不够了,那家伙可是个酒鬼呢。”
“那家店里有高级红酒吗?”
“也没必要太高级。虽说嘴上总是挑三拣四的,可其实是个味觉白痴啦。”藤村说着披上外衣,拿起了车钥匙。
藤村驱车下山,在平常采购食材的超市里买完东西之后就径直回到了旅店。当他两手各提着一只塑料袋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汤川已经坐在吧台前喝着咖啡了。低头洗东西的久仁子抬头看了看藤村,脸上的表情显得不大高兴。
“你回来了。”汤川冲他招呼道。
“山里散步的感觉如何?”藤村问道。
“感觉不错,连空气都带着特别的香气。我也理解了你为什么希望在此常住的原因了。”
“只要你高兴,那就在这里住上个一两个礼拜好了。”
“我倒是想啊,可学校那边还有研究工作等着我呢。”汤川一口喝干咖啡,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放,对久仁子说了句“承蒙款待”,便走出了休息室。
“你和汤川都谈了些什么?”藤村问久仁子。
“他问了我一些有关案子的事。”她的声音听起来稍稍有些尖锐。
藤村感觉自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怎么问的?”
“刨根问底地追问当天的情况。连当时店里住了些什么样的客人都问了。”
“你把其他客人的情况也告诉他了?”
“我总不能撒谎吧?我说,你干嘛老盯着那起案件问呀?是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吗?”
“我可什么都没跟他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他这人好奇心旺盛。估计是听说发生了案件,所以就来劲了。”
“真的就是这样?”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你就别多想了。”藤村挤出一个笑容,把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放到了吧台上,“我买了红酒和可以拿来做拼盘的东西。”
“辛苦你了。”久仁子微微一笑,提起塑料袋,走进了厨房。
藤村脱下外套,来到了走廊上。他走到最头上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房门,只听屋里应了声“来了”,房门就开了,汤川出现在门口。
“你找久仁子了解过案情了?”藤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不行吗?我可没跟她说你找我帮忙解开密室之谜的事。”
“你干嘛问她?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问我不就行了吗?”
“因为当时你出门去了。而且尽可能地多问几个人,才能得到相对客观的信息。如果只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会容易产生误解和偏见。”
“就算如此,那你也不用连其他客人的事情也打听吧?我想知道的是,在房门从里边反锁的情况下,是否有什么方法能够进出这间房间。也就是说,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有关物理手法的问题罢了,所以你用不着去管当时店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汤川听了,一脸诧异地皱起眉头,看着站在窗边的藤村说:“你是听了草薙怎么样的介绍,才想起来要找我帮忙的?”
“怎么介绍……那家伙说你是一个能够运用专业知识来解开不解之谜的天才。”
“专业知识啊。的确有许多案例需要靠物理知识来解释说明,但几乎没有一个谜是光靠物理知识就能解开的。自然现象姑且不论,而想要解开人为谜团的话,就必须熟知其人。案发当夜这里都有些什么人这一点,对我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那些住客与案件无关。”
“有没有关系,并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汤川冷冷地说道,“而且你也没有对我说实话。”
“怎么说?”
“你说当时还有两间房有住客,一名单身男子和一对父子,但确切地说事实并非如此。那对父子确实是游客,但那名独自来的男子却是你们的亲戚。听说是你太太的弟弟,是不是?名字叫做佑介对吧?”
藤村的表情有些扭曲,叹了口气说:“有什么问题吗?不管是不是亲戚,他都是来我这里投宿的客人。”
“话不能这么说。旅店主人的亲戚住旅店,这一情况绝非小事。”
“我敢担保我小舅子和这案子毫无关系。”
“我不是说过这事不由你说了算吗?”
“你听好,那天我小舅子来的时候,原口先生已经进了客房,而且小舅子来了以后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直到发现了原口先生的尸体为止。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和这案子无关的。”
“你刚才这些话,我也会把它当作重要信息记在脑子里的。总而言之,你也不要再对我隐瞒任何事了,如果你还想解开密室之谜的话。”
汤川拿犀利的目光盯着对方,盯得藤村把脸别了过去。
“我并不想对你刻意隐瞒什么。否则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找你帮忙了。不过你能不能别再找久仁子问这事了?她已经因为旅客的离奇死亡而受了不小的刺激。”
“这一点我会考虑的。”
“拜托了。”藤村说完,看都没看汤川一眼便走出了房间。
4.
六点,晚餐时间开始。藤村和久仁子一盘接一盘地把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菜肴端上了桌子,主要是意大利口味的蔬菜。不管藤村还是久仁子,对味道都充满了自信。
“煮蔬菜竟然都能够出这样适合配红酒的味道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汤川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说道。
“我就说嘛,日本人,还是蔬菜最对味。”
“藤村的大厨风范真是令人佩服。你以前做菜有这么好吃吗?”
“一个人生活时间长了,就开始做着玩玩了。”
“是这样啊?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们俩的罗曼史呢。”汤川说着来回看了看藤村和久仁子。
“也没啥好说的。当时她在上野的酒馆里上班,我正好去了那家店,仅此而已。”
“您老家也在东京吗?”
“嗯……不是的。”久仁子一度垂下了眼睛,又看着汤川说,“我和弟弟两个人是在八王子的孤儿院里长大。”
汤川禁不住小声“啊”了一声,接着微笑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说是当时他们家遭遇了泥石流,父母双亡;而久仁子他们姐弟俩因为和父母睡不同的房间,所以得救了。”
“这个……真是太惨了。”
“是天灾,没办法。话说回来,汤川先生,您不打算结婚吗?”久仁子问道。从表情上来看,她对他的戒心多少有些消除了。
“总是碰不上合适的。”汤川说着咧嘴一笑。
“这家伙以前就常说,他要看看是后悔太早结婚的人多,还是后悔太晚结婚的人多。不过啊,汤川,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了,就算你现在立刻结婚,也已经算是十足的晚婚青年了。”
“就算你这么说,可找不着合适的对象,我也没辙啊。而且,最近我也开始关注起究竟是后悔结婚的人多,还是后悔不结婚的人多这一命题了。”
“这可不成。”
藤村冲口而出,久仁子和汤川都笑出了声。
而使这融洽祥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是在汤川向久仁子问及有关她弟弟之时,汤川问久仁子她弟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
“佑介他从去年起就开始在这镇上的观光协会里工作了。”久仁子说道,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东京物价高,而且打工生活也没什么前途,所以我就劝他不如干脆到这里来好了。幸好他找工作的时候,也有人帮了忙。”
“这倒不错。他在观光协会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说是这边即将新建一座美术馆,他在帮忙做些筹备工作。”
“听说那可还是一座划时代的美术馆呢。”藤村说道,“展品数量之多,在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但其空间却还不到一般美术馆的三分之一,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办。而且听说其保安系统也极为周全。”
“如果能顺利开馆就好了。要是能吸引到观光客的眼球,那你们这家旅店的生意也能跟着兴隆起来呢。”
“我不敢有太大的奢望。”藤村脸上露出苦笑。
晚饭后,藤村夫妇忙着收拾碗筷,而汤川则看起了放在休息室的一角的笔记本,本子上的内容是住客们随意写下的感想之类。
“上边写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吗?”藤村凑过来问他。
“那件案子是在十一月十日发生的吧?这个长泽幸大君就是那对父子中的儿子吧?”汤川说着把翻开的笔记本递过去给他看。
藤村看了看笔记。本子上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