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工作呢?”
“煤矿。”
“煤矿?”
“噢。”
“远吗?”
“离这儿二百里路。”
“搞技术还是搞行政?”
“在掌子面挖煤。”
“我不信。”
“为什么?”
“你根本不像个工作。”
“那工人是个什么样子呢?”
“嗯……反正你不像!”
“人们习惯认为工人都是一些粗壮的、粗鲁的、粗糙的人。
尤其是煤矿工人,在人们的印象中,好像都是此没有开化的野蛮人,喝酒,说粗话,打架……”
“嗬嗬……你真会说话。我可并不那么认为。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个工人,更不要说像个煤矿工人了。”
“这说明你并不真正了解工人。”
“也许是的。”
“我一直就是煤矿的井下工。”
“听说煤矿上男的多女的少?”
“是的。”
“听说煤帮工人成家困难?”
“是的。”
“现在许多女的都很世俗,认为只有找大学生或有身分的人才能有幸福。其实,照我看,一个家庭美满与否,根本不在于你找个什么职业和职位的人。当然,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正如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幸福的……”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噢,你读过《安娜·卡列尼娜》?你们还读书?”
“工人怎么连书都不读了呢?就说我们同代人吧,其实矿工中许多人读的书并不比社会上其它行业的青年人少。他们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地下,但他们的内心世界并不狭小。甚至我敢说,在外人不太知晓的这个世界里,有许多极其优秀的人……这无法给你更详尽地解释……”
“那么你喜欢《安娜》中的哪个人物?”
“比较而言,我喜欢列文。”
“我喜欢吉提……你那样斜着身子坐不舒服……”
“对不起,我的腰有点毛病。”
“怎么?”
“前不久在井下受了点伤。”
“噢,井下一定危险?”
“是的。经常有负伤的,也有死的。”
“那人不准备调一下工作吗?”
“不。尽管那里很苦,并且有死的危险,但我已习惯我的工作。当然更主要是,我也热爱我的工作。”
“……我没有猜错你。你是一个不太平凡的人。”
“谢谢你。这际上我再平凡不过了。”
“我这不是一般意义上认为人是个英雄或模范。”
“我知道这一点。”
“允许我说句<a href=http://milankundela.zuopinj.com/569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玩笑</a>话,像你这样的煤矿工人,是不愁成不了家的……真的,会有人……”
“是的,我很幸福。我的<a href=http://qiongyao.zuopinj.com/123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女朋友</a>虽然出身干部家庭,她本人也在地面上当干部,但她对我的感情始终如一……”
她木然地坐了片刻,然而急速地站了起来,去收拾刚才已经快要收拾好的网兜。
他也站起来,将深沉的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张大幅彩色照片。照片的景色很单纯,只有无边的大海和无边的蓝天。水和天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交融成一片淡淡的浮白色……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网兜,似乎又想了一下,然后在自己的桌子抽屉里翻了一阵。她拿出一个小纸盒,塞在那个网兜里,然后就郑重地把这一嘟噜东西给他。
他瞅了一眼那个小纸盒,说:“这是?……”
“这是新出的一种特效跌打丸,对你的腰伤肯定管用。”
“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我送送你。”她愉快地说。
他没有拒绝。
他们相跟着下了楼梯,穿过楼道,穿过院子,一直到医院的大门口。
两个相互间不知道姓名的青年像老熟人一样亲切地道了别,然后转过身各走各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