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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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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用说话,把脏衣服朝家ㄒ蝗樱就一切照旧。」

「是,好办法。」

一品看邓,「你是独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夹取出照片给一品看,那是他与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讶异,原来他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地产商周道坚。

「回家去吧,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向学校报到。」

周炎点头,「品姐,你几时出院,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与家人修复关系,我就很高兴。」

他依依不舍离去。

看护彭姑这时才进来,「那小子讲了那么久,你不累?」

一品摇摇头。

「蓄岛姑当须,想追求你?」

奇怪,今日每个人都那样直率大胆。

一品微笑,「没有的事。」

过两日,她出院回家,母亲的电话一直追了来。

一品伤口仍然疼痛,中气不足,一味唯唯诺诺。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与我说过。」

「去干甚么?」

「她男朋友在那边公干,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个吴和树?」

「不,现在不是他了,另外一个人。」

「甚么时候换的人?」

「有一段时间了。」

「你见过那人?长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错,看样子双方都有意思发展。」母亲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吗?」

「不止是她,是你们俩。」

「那么,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杨太太叹口气,「一品,你说得对。」

回到家,一品逐间房间缓缓巡过,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说:「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点肉身就回不来。

然后,一品发觉她大量脱发,指甲浮凸,这些,对医生来说,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噜苏,会受医生斥责,真没想到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竟会那样震惊。

一品再也不敢讥笑病人。

等到活动自如的时候,已是秋天了。

诊所恢复营业,一切渐趋正常,一品重新适应,拨出时间治疗身体,因为特别注意饮食,反而胖了一点,她母亲从头到尾被蒙在鼓ǎ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说:「疗程结束,又可以开始约会。」

约会谁?

彭姑又说:「身体与心情会渐渐复元,那么年轻,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绝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为甚么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说:「医生,年纪大了,耳垂拉长,一看就知老人相,请把我耳珠修小一点。」

一品一口答应。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复成小小贝壳模样,连坠长了的耳环孔都缝小。纱布一拆,中年太太乐得涨红了双耳,落下泪来。

照说,耳朵只需听得见已够,不不,爱美的女士不那样想。

另外一位太太来见医生时欲语还休,终于结结巴巴说出要求。

一品颔首!「可以收紧,我明白的确有这个需要。」

病人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我一直自卑,所以……」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做。」

整个秋季,二晶都没有回来,只留下口讯:「一切都好,请勿挂念。」

杨太太向大女儿:「二晶到底怎么样,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头灰脸回来了。」

「能在河北纺敲淳茫大概已培养出感情。」

「可不是。」

杨太太凝视一品,「近日,你精神较差,双眼浮肿,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个女孩子,赚足嫁妆傍身,也该收手了。」

「我的确想把诊所顶出去。」

「啊。」杨太太欢喜。

「然后,谋一份≈埃工作时间正常。」

「是,方便约会。」

一品又笑。

「有没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绍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给她,一起吃过顿饭。那位卢先生结过一次婚,也离过一次婚。

对女性十分老练,姿态也相当大方,对感情已无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对相貌清丽的杨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执业西医,对她无微不至。

病后的一品颇为欣赏这类细心,一个月后,他邀请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卢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们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个人在咖啡室看报纸等她下来。

他带她去看露天雕塑馆,一品讶异收藏品甚丰。

她问:「你对美术有兴趣?」

他极之坦白:「一窍不通,不过我猜你会喜欢。」

一品点点头,她自问极端自我中心,对卢泳忠这种舍己为人精神十分欣赏。

箱根湖尽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严密,他为她在树林棕红秋色下拍了许多照片,她都没有拒绝。

一品从来没有做过少女,八年医科五年实习接倒遗菩幸降乃还是第一次为拍照被拍照。

她觉得没有来错。

他们在至考究的餐馆吃晚饭,他把他的身世告诉她。

「……自幼不喜读书,看见课本头痛,勉强中学毕业,承继了父亲一丬小小制衣厂,到现在规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余员工,纽约也设了门市部。」

一品有点倦,可是爱听他倾诉。

他见一品有兴趣,觉得荣幸,接邓担骸咐牖槭且蛭东征西讨,冷落了对方,幸好没有孩子,可是,十年后今日,又后悔没有孩子。」

一品点点头。

卢泳忠忽然说:「你一向不爱说话?」

一品答:「有时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冲口而出:「你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愿我时时可以向你倾诉。」

像他这般条件的男性找双忠诚耳朵其实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甚么,他轻轻说:「我颇为洁身自爱。」

说罢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两声。

他想请她去观能剧,「票子不好买。」

一品摇摇头,这个国家的文化全属次级,不是抄中国,就是仿欧美,毫无新意。

她建议:「带我去漫画街。」

卢泳忠笑,「那得去东京。」

他陪她乘火车特地去东京书店看漫画。

站在一角打书钉,把最好笑部分翻译给她听。

一品毫不避忌,把黄色漫画文字指出,「说甚么?这还需要图解?」

卢泳忠尴尬地说:「这些不好翻译。」

一品非常高兴,-那间忘记身罹恶疾,随时有复发危险。一品自觉幸运,在这种时候身边出现一个卢泳忠,他的事业已经有良好基础,只需遥控,他有资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欢雪景?」

一品点点头。

「我公司在温哥华附近的滑雪区威士拿有间度假屋,你可愿意去看看?」

一品点点头。

「那么,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没问题。」

「我立刻去安排。」

他双目中尽是欣喜,一品觉得可以令一个人那样高兴,真是好事。

回程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俩始终未曾握过手,他不敢造次,她没有意思。

在飞机场,他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卢君先看到她,「一品,那边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睛一看,「妈妈!」

杨太太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妈妈接谁的飞机?」

「一位传道人刘姑娘。」

卢泳忠连忙说:「杨太太可有车?不如我把司机留下来你用。」马上吩咐手下帮杨太太办事。

他自己帮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驶了车子来接。

一品诧异,她一向懂得照顾自己,可是没想到被照顾是那样舒服,-那间卢君调动天兵天将,摆平一切,虽是生活细节,可是日常最恼人的也都是这些。

她说:「谢谢你。」

他耸耸肩,「我还会甚么呢,又不懂琴棋书画。」

一品笑了。

他送她回家。

公寓门一打开,他惊叹,「一个女孩子住这样大的地方,太能干了,怪不得男人无立足之处。」

一品笑不可仰。

「请坐,喝杯咖啡。」

「屋内为甚么这样空荡,是简约主义吗?」

「我喜欢这样。」

「很特别。」

这时,一品有点累了,他识趣告辞。

一品淋浴后正想午睡,有人来按铃。

门外是两个女佣,笑容满脸,「卢先生叫我们来。」

其中一个挽挡死海另一个捧狄慌贪敫鋈烁叩睦蓟ǎ一品简直不好拒绝。

「杨医生你尽管休息,我们很静,不会吵你。」

一品索性把公寓交给她们。

她看了几页书入睡,依稀听见电话铃,可是都有人接听。

醒来觉得胸口作闷,嘴巴干苦。

立刻有人轻轻敲门,进来递上一盅饮品,「杨医生,川贝茶,生津止渴。」

一品喝下,只觉满嘴芬芳,咦,享福了。感觉上好象只有姨太太才能过这样的生活而不觉汗颜,但是病人似乎也有类似特权。

她走出客厅一看,只觉光洁无比,可见过往的钟点工人是何等躲懒。

卢泳忠送来许多盆栽,令客厅生色不少。

女佣人过来说:「我叫阿畅,杨医生可想吃饭了?」

连一套精致的米通碗及一双乌木镶银筷都自卢家带来,一品啧啧称奇。

「我做了一个酸笋丝汤,很开胃,你请试试。」

一品喝一口,「唔!好吃。」

那阿畅很高兴。

「你回去同卢先生说,他的关怀我很感激,不过,我不习惯这样豪华生活,明天你们不用来了。」

「可是──」

一品微笑,「好吃好住惯了,养懒身子,如何为病人服务。」

阿畅退下,「是了。」

她收拾好厨房告辞。

门铃一响,一品以为她忘记甚么,去开门,却是看护彭姑,她放下一叠邮件。

她一脸诧异,「杨医生,刚才我打电话来,有人自称是你管家。」

「已经走了。」

「杨医生如果要请管家也有能力,只是老气横秋一本正经享福似乎不是你的脾气。」

「对,黎医生报告如何?」

「坏细胞已完全清除。」

一品松口气,坐捣4簦一时作不了声,忽然鼻酸。

彭姑轻轻说:「这也算得上是个劫数,不过已经捱过。」

一品点点头。

「伤口还痛吧。」

一品答是。

彭姑叹口气,「我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当年生养时做的手术,至今天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一直屏嫡嫫不说话。今日知道好消息,忍不住讲了又讲:「咦,这么多好花,是否姚小姐送来?」

一品不置可否。

「啊,这盆兰花有个名堂,叫一品兰,这又不似姚小姐手笔,她顶多送黄玫瑰而已。」

「与我同名?」

「是呀,兰花是君子花,这是极品,故叫一品兰。」

卢泳忠那么细心,一品差点忽略了他的美意。

这时彭姑说:「我先回医务所。」

「有客人吗?」

「有,一位太太想换全身皮肤,连皮囊都不要了。」

一品微笑,「希望没有人想更换灵魂。」

「还有一位男客,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强壮某种机能。」

「这并非我工作范围。」一品笑不可仰。彭姑告辞后,一品拆阅信件。

其中一封,由金氏夫妇寄来,「贝洛已经得到一只栩栩如生的义眼,用钛金属啪钮装上,天衣无缝,她仍然得接受一连串矫形手术,但生活已与常人无异……」

一品才放下信,门铃又响起来。

「咦,母亲大人突击检查。」

门外站档模正是杨太太。

她微笑问,「屋内没有客人吧?」

「请进,妈妈才是稀客。」

「你们不想我来,我便不来。」

一品陪笑,「我斟杯好茶给你。」

杨太太四周围打量一下,「谁送来这大盆一品兰?」

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博学,一看就知道兰花名称。

「是那容貌丑陋的男生所送?」

一品不以为然,「妈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品,那人外表实在猥琐,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你才二十多岁,实在不必急于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

「人家心地好──」

「嗯,出手亦大方。」

一品失笑,「妈难道怀疑我贪人家的钱?」

「我真不明白都会ㄉ意人怎会长狄徽疟贝蠡呐┟竦拿婵祝而且,你看此人心思缜密,进退有方,绝非一盏省油的灯。」

「妈妈,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将来外孙那么丑,怎么抱出去。」

一品气结,「老了,老了有话说不通。」

杨太太看蹬儿,「你以为我胡涂?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她叹口气,「慢慢来,别心急。」

一品坐下来,「工余寂寞,约会解闷,我并不想结婚。」

杨太太想一想问:「仍然没有二晶消息?」

「她很好,别担心。」

「不担心你们,又担心谁?」

「妈,我还有事。」

杨太太探头过来,「一品,你皮肤焦黄,需要小心护理。」

「是是是。」一品好不容易把母亲推出门外,松一口气。

她想收拾行李,发觉衣物已经整理妥当,连掉了的钮扣都一并钉上。

拥有两个那样能干的家务助理,一双手除了替自己洗脸,甚么也不必做。那样,杨一品会迷失自己。

电话来了,「一品,我接你出去散步。」

「我累了。」

「那么,先睡一觉,再来找你。」

一品欣赏的就是这种没有压力,舒服轻松的感觉,像是多年老伴,知彼知己。

这是因为不爱他的缘故吧,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一品和衣而睡。听见门铃的时候,睁开眼睛,天色已昏暗。她打开门,看到卢泳忠。

她没有开灯就请他进来。卢泳忠目光灼灼,发觉她头发濡湿,「下次吹干头发才睡,以防头痛。」

一品微笑,「这个说法,毫无医学根据。」

卢君替她取起外套,「来,我们到林荫路去。」

一品有种感觉他是想她去看些甚么。

果然,那是一个建筑地盘,看得出这一座小小独立洋房,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林荫路居高临下,海港风光一览无遗,不知怎地,在任何城市中,山上是山上,山脚是山脚,两般不同的景象。

露台还没有装好栏杆,一品站出去看蓝天白云,有点羡慕未来女主人:一切现成,带支牙刷走进来便成。卢君在她身后说:「怎么样?」

「很好。」

「少一个女主人。」

一品听到这种文艺小说中对白,不禁笑了。

「这是真的。」

一品双臂抱在胸前,不置可否。

卢泳忠吸进一口气,「一品,你愿意做这间小屋的女主人吗?」

一品意外,没想到他会求婚,她一开口,答案却比小说作者编排的更加荒谬:「你其实并不了解我。」

卢泳忠只是笑,「我知你是难得的瑰宝。」

他取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打开来,展示一枚钻戒,不大不小,品味甚佳。「一品,请你考虑。」

一品把盒盖轻轻盖上,放回他的口袋,「还不是时候,我都没想过」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异物堕地声,工人们惊呼,骚动,有人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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