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穆扶奚就已经轻松适应了环境,完成了从清澈大学生到社畜的转变。
对他来说,他的工作内容也就是一张依托于现实背景的答卷。
领导负责出题,他负责答题,还多了集思广益的流程和齐心协力的帮手。
他在刑警队一向如鱼得水,许多人觉得千头万绪无从查起的案子到了他手里,他轻易就能敏锐捕捉到细节,迅速打开思路。
假警察这桩案子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以应付。
他既然有本事当场把两人放走,就有把握再将两人抓回来。
他昨天没跟踪,也没动手脚,是因为他工作了一天状态不佳,又没有足以匹敌的身手,敌众我寡的形势下,贸然跟上去,很容易制敌不成反倒丢掉自己的小命。而在对方身上安装追踪定位器成本高,还容易被对方发现,得不偿失。
他其实根本就不必执著于抓那两人,一网打尽万事大吉。
这些假警察相当于一直在他们警方的眼皮子底下作案,不管不意味着不想管,而是日常积压的案件太多,无暇关注,再加上兄弟单位之间互相理解,忍气吞声帮着担待,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现在长官勒令提上日程,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把辖区派出所的出警记录全收集起来,对照收到的投诉一一排查,一下就能圈定这些假警察经常活动的区域,派便衣民警守株待兔,用不了多久就能收网了。
因为国家机关是按时支付员工薪酬的,福利待遇也有保障,而这些假警察也是要吃饭的。
一次性只能搜刮这么点钱,太慢了,不像打劫盗窃金额巨大,只能依靠增加短期内的作案频率来糊口。
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窝端不是问题。
蒋宇凡和穆扶奚想到一块去了,上午发话,下午他们警方就抓获了一种小喽啰,采取分别提审的方式防止串供。
穆扶奚没有参与现场行动,却也分配到了一个案犯。
对方年纪不大,身份证上只有十九岁,中专文凭,外表瘦得像大街上与贩夫走卒相依为命的卖艺猴,尖嘴猴腮,眼珠骨碌碌地转,但押到审讯室里晾一会也老实了。
“警官,我真不知道自己当的是假警察啊。警服、警徽、警帽,还有警官证,全套能代表身份的物件都是齐的。”
“你就没想到你为什么能当上警察吗?”
穆扶奚问的这话带着一股高知学霸的优越感,对方从他的话音里感到了扎心的嘲讽,几乎不用怀疑,就是在奚落自己。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底气反驳,反倒心虚地说:“反正天底下多得是幸运儿,凭什么好事就不能正好轮到我头上呢?”
穆扶奚懒得跟他白费口舌,把话题扯了回来:“是谁为你提供这些衣服和证件的,又是谁指使你们上街去维护治安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的。”
“猴哥”叹了口气:“都怪李学明。我和他本来是在技术学校学汽修的,学完以后去找个修理店打份工,一年到头也吃穿不愁。结果有天他穿着警服来找我,我都愣住了,他却跟我说,他有关系,只要交五千块钱他就能给我弄进去。”
“然后你就信了,不怕他是骗你那五千块钱?”
“猴哥”当即直起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你还真别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他是在诓我,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太像真的了不说,当天晚上就跟我说他帮我把那五千块钱垫了,把衣服证件给我,让我一起出警去。我当时都听懵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我家楼下接我了。他路上跟我说——”
“谁不知道中国社会就是人情社会啊,当个警察有什么难的。听人劝,吃饱饭,修车有什么前途?每天钻车底下给那些有钱人换胎补胎,看他们带着小三备胎,还得低三下四求着他们赏饭吃,凭什么?当警察以后谁都得对你恭恭敬敬听你指挥,不听你削他们都行,有意见让他们报警去。”
“猴哥”说到这里不禁两眼放光:“我一听,这个好啊,我上学的时候因为成绩不好,成天被爹妈教育被社会嫌弃,确实有点仇富,这下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我当时哪顾得上想那么多,只觉得穿上警服以后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连路边的狗都得高看我一眼。当天李学明出警,我还跟着他制止了一起冲突,收了一笔罚款,他当场就把钱跟我一人一半分了,说这也就是跟着他才能捞到油水,被别人看到了算是受贿。”
还知道受贿。
“猴哥”恳切地说:“就因为这个,我觉得他够义气,对我挺好的,应该不能够诓我。于是我就把自己在修理店干了两个月赚的五千块还给他,跟着他干了。每天在外面惩奸除恶也挺开心的。我确实没想过自己怎么能当上警察,就像李学明说的,在中国哪儿都是有熟人好办事,我还以为自己是托了他的福气。”
这些任人摆布的棋子也不无辜,不是无知就可以粉饰太平的。
穆扶奚大概知道他们这个组织是怎么招人纳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