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谢酴和那几个聊得火热的神侍礼貌告别,他们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给他塞了许多礼物才走。
谢酴笑了声,把东西都放回了三楼偏厅的休息室里,正打算睡一下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昴月广场上传来的喧闹声。
他起身,有些疑惑地往广场上望去。
只见许多人聚在了那里,很是热闹,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谢酴一下子感兴趣起来,离开了窗户边。
等他来到昴月广场后,才发现这里很是热闹,许多行商聚在一起,旁边还有群平民。
在最中间,几个银甲骑士正把手中重剑压在一个人的肩膀上,迫使那人不得不下跪。
那是个穿着华丽的商人,长相与周围人略有些不同。
他白白胖胖的脸上五官扭曲,看上去痛苦极了,汗水大颗滑落,打湿了他的胡子。
他断断续续地惨嚎:
“放……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会立马离开这座城市,献上我所有的财宝,我只是个想赚钱的商人,怎么敢欺骗神明。”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把钱袋里的金币宝石都丢在了地上。重剑割破了他的肩膀,血顺着翻皮大衣流在石板地上,宝石耀眼的切面也沾上了血。
宝石和金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到了谢酴衣角后才摇摇晃晃地停下来。
这时银甲骑士们才发现不远处的谢酴,他们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谢酴几乎能听到商人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然而没等他回过神,就听到了商人更加惨烈的叫声。
不知什么时候,昴月广场上那座喷泉反射出的光落在了商人身上,那泠泠如月的冷光所到之处,商人的皮肉便绽开。
奇异的是,那翻皮大衣居然完好无损,只是商人的惨嚎越发凄厉非人,似乎在遭受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
这什么不科学的杀人方式?
谢酴脚有些软了。
他脸一下子白了,正打算转身离开这里,却看到了从君权殿中走出来的犹米亚。
那种可怕的恶心感立马被他忘在了脑后,谢酴眼睛亮了起来,没等他出声,犹米亚也看到了他。
“犹米亚大人!”
谢酴忍不住打了个招呼,走到了犹米亚面前。
犹米亚往商人那边瞥了眼,看着谢酴苍白的脸色,顿了顿:“你要是害怕,可以先避开。”
谢酴:……
为什么能这么体贴啊,犹米亚宝贝。
也许是初见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终于在此时酝酿成熟,也许是出于某种奇异的不甘心和试探。
谢酴上前一步,故作惊慌地牵住了犹米亚的衣角。
周围那些布道官一愣。
犹米亚也愣住了。
他侧目看去,却发现之前还胆大包天偷偷闯进露台的少年此时面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对上犹米亚的视线,谢酴脸色苍白地冲他勉强一笑。
谢酴平生最怕疼怕死,但他胆子也很大。
这位圣子大人,也许感情相比常人淡薄了一点,但谢酴不相信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安稳度日这个选项从来就不在谢酴的人生里,他必须承认自己想象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圣子大人被他弄到手后,会是幅什么场景……
这样刺激的想法让他一下子连脸颊都浮现了红晕,旁边虎视眈眈的骑士军也没能吓到他。
那些骑士军正在等待犹米亚的反应,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神侍拖下去杀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种杀意丝毫没法影响谢酴发挥演技。
他浑身发抖,瑟缩地抬头问犹米亚:“这个商人是怎么回事?他做错了什么?”
像只受冷的雀鸟,瑟瑟发抖想找个避寒的地方。
犹米亚抬手制止了想上来的骑士们,平静的眼眸望着谢酴,将他所有细微的情绪都收入眼中。
谢酴的脸庞带着未脱的婴儿肥,因此显得格外无辜纯洁。
他好像真的很害怕。
犹米亚脑海中浮现出某位旧友和孩子相处的场景,他犹豫了下,抬手摸了摸谢酴的发顶。
圣子的手似乎也带着安定人心的作用,谢酴闻着他身上浅淡的清香,惊悸跳动的心脏果然慢慢平复了下来。
见他不抖了,犹米亚才放下手,语气有些冷淡:
“他欺骗了月神大人,妄图骗取某位神侍的戒指。”
骗人戒指?
是有点缺德,但有必要这样吗?
谢酴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有些疑惑。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犹米亚补充道:“圣殿的威严不容冒犯,父神最厌恶撒谎者。”
声音浅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可辩驳的真理。
谢酴头皮炸了下,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他撒谎了吗?”
他把犹米亚的手抓得更紧了。
什么鬼?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是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犹米亚顿了下,转头看了他一眼:
“父神时刻悬挂天空,我们所有人的灵魂都在伟大的父神面前一览无余。所有撒谎者都会皮肉溃烂而死,这个商人不过是在承受父神的怒火。”
“所以,是的,因为他撒谎了。”
谢酴沉默了。
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他的谎言天衣无缝,不需要害怕。
但那个商人还在不停发出惨叫,死状远远超出了谢酴的认知和想象、
他下意识离商人那边远了点,脚下却踢到了什么。
是商人身上掉下来的宝石,血迹遮住了切面,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骨碌骨碌滚到了远处,撞在了商人身上的皮毛大衣上。
不过片刻而已,那名商人就消失了,完好的翻皮大衣吸裹着厚厚的血水,十分诡异。
谢酴看着那摊血水,只觉得越发毛骨悚然。
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变成那摊血水。
他怔怔看着,一双手却突然伸过来,遮住了那可怖的血色。
清丽的香味传入鼻腔。
谢酴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眼睫扫在犹米亚手心,带起了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犹米亚表情十分云淡风轻,似乎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该去吃饭了,你要是害怕,下次就躲开。”
谢酴砰砰乱跳的心脏恢复了点,只是想起刚刚的画面,又忍不住眨了眨眼。
似乎想把那刺目的血色赶紧忘掉。
犹米亚掌心再次细细的痒起来,他侧目,看向谢酴。
身边的少年不再发抖,嘴唇也恢复了血色。
抬起的手顿了下,也就顺势放了下来。
那双黑漉漉的,小鹿般无辜的眼睛望了过来。只是此时眼角洇着酡红,像兔子那样红彤彤的。
“我不吃饭了。”
说话声音也弱了下去。
犹米亚皱起眉,望着少年迅速跑开的身影,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
一害怕,就连饭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