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吃,眼圈渐渐红了,豆大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掉出来,砸到手里的馍馍上。
这还是头一次,她坐在自家院子里吃鸡子。
傅媖叫她这副模样,猜出几分,安慰道:“大姐姐你别哭啊,旁人给的鸡子哪有自己挣钱买来的香?今儿这个可是你自己挣的钱换来的呢,你该高兴才是。”
孙巧儿怔了怔,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抹一把泪,笑着说:“媖娘说得是,是该高兴,不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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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孙巧儿就不能继续在孙家逗留了。
没一会儿,家门前就来了辆牛车,赶车的还是钱二虎。
钱二虎是个身材壮实的少年,因自家有牛车,就经常隔三差五赶着牛车在村里和附近几个镇上往来,有时送人,有时拉货。
拉人一趟才几文钱,大头都是平日里替人送货挣来的,刘家做豆腐用的黄豆就都是他送的货。
像这样一年下来竟也能挣不少。
只见他熟练地跳下车来,两根手指头捻在唇边吹了个哨子,然后放声喊:“巧儿姐,快出来,咱该走啦!”
茅房里孙丰年正解着裤带,冷不丁听见这声口哨,手一抖,险些掉了裤子,立时隔着墙扬声骂道:“兔崽子,闹什么妖,你要死啊!”
二虎对着刚从院里走出来的孙巧儿和傅媖嘻嘻一笑,不恼也不怕,当即半开玩笑地回嘴道:“老东西,要你管!”
他一向不喜欢孙家父子,觉得孙丰年这个整日板着脸的臭老头就会拿架子,孙荣成天眼睛长在脑袋顶上,逢人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简直就是一对茅坑里的臭石头。
但他跟孙巧儿的关系向来不错,平日里对媖娘也很是照顾,时不时帮她担个柴、给她捎些从镇上买来的零嘴儿什么的。只是媖娘性子不活泼,很少主动跟他搭话。
孙巧儿听完,估摸着二虎这一句得把她爹气个半死,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孙巧儿马上就要走,孙家却没人出来送。
昨儿她才跟孙丰年吵过一架,孙丰年觉得窝火,如今瞅见她就来气,今日一早晨都避着她,竭力避免跟她碰上面儿。
李兰花则是昨夜被傅媖问得心虚,也不太敢出来见她两个,只在院子里转悠,时不时往外瞅上那么一眼,盯着媖娘生怕她跑了。
至于那个昨夜扬言会死死盯着傅媖的孙荣却一大早吃了饭就出了门,也不知是混到哪里去了。
孙巧儿依依不舍地坐上牛车,看着傅媖欲言又止。
她想再叮嘱两句,可当着二虎的面又不好开口,最后只得含含糊糊地说:“媖娘,你放心。”
至于如何放心,她们昨夜说了半宿话,她相信不用她说媖娘也能明白。
倒是一旁的二虎一连瞄了傅媖好几眼,不知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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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孙巧儿先跟钱二虎道谢,谢他昨日去镇上给她报信。
接着又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钱二虎看出她心里记挂着媖娘的事儿心绪不佳,就捡了一箩筐这些日子从旁处听来的笑话讲给她听。
他人活络,坐他的牛车向来不用愁赶路的时候无聊,孙巧儿明白他的好意,也强打起精神认真听着,还时不时附和两句。
可谁知到后头这小子讲着讲着,不知怎么就七拐八拐地问到傅媖身上去了。
钱二虎浓眉大眼,一双眼乌黑黝亮,瞧着就活泛:“巧儿姐,媖娘当真要嫁里长家的傻子么?她人那么好,不是可惜了。”
提起傅媖,孙巧儿就发愁,忿忿地道:“谁说不是呢!你说她那么老实的一个丫头,咋就碰上这样的事儿?老天爷真是不公道,专欺好人。”
“俺刚才瞧着她人没啥事儿了,好似心情也不差,巧儿姐,恁可是想出啥招儿来了?”
孙巧儿噎了噎,瞪一眼他宽阔的脊背,心想这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有,还愁着呢。我寻思能不能等回了镇上去借点儿钱,你也知道,闹成这副模样都是为着孙荣娶媳妇的事,我想着要是能给孙荣凑齐这笔钱,兴许我爹就能松松口呢。”
钱二虎皱起眉,觉得这法子靠不住。
孙叔那样眼珠子钻到钱眼儿里的人咋可能嫌钱多。
从前他没动过这个念头倒还不要紧,可如今再让他罢手,不就等于从他兜里掏钱么?
只怕他非但不肯罢休,还会这那都要,到时候不光搭进去媖娘,巧儿姐也得跟着遭殃。
他把这话跟孙巧儿一说,孙巧儿顿时急了。
“那你说该咋办嘛,我除了这,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钱二虎抿了抿干涩的嘴角,眯着眼把一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巧儿姐,要不俺去恁家提亲咋样?俺家不怕得罪里长,俺奶也有钱,孙叔指定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