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拽住了。
天气那么冷,李恪只穿了件夹克,他的手却泛着潮湿的热气,在车子闭塞的、狭小的,又晦暗不明的空间里,紧紧握着她的手。
上学的时候唐枫学过,固体导热的速度是优于空气的,李恪的手证明了这点。
她烤了半天没有回温的手,在李恪手掌的包裹下,慢慢恢复了热气。
她贪恋这点热气,没有甩开他的手。
“你放弃RA(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位,就是为了做这个?”
唐枫不喜欢李恪的语气,就好像她做的“这个”是什么下九流的勾当。
即使她夸大了自己的职业和成就,在李恪眼里也就只是个“这个”。
“你剑桥毕业,不也是在别人婚礼上唱歌么。”唐枫本能反击。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和教养,只是想在这次重逢后的第一次正面对峙中占得上风,就像在之前每次的争执中一样。
她没料到李恪会解释。
“我来唱歌是因为——”
唐枫下意识在心里接:是因为你。
因为苏寒在直播里提到过她的名字,因为不久前的那次见面后李恪让人查到了她的去向,因为他知道她今天会在。
但,李恪说。
“大白和苏寒是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父母双亡彼此依靠,婚礼的前一个月大白找到我想给苏寒一个惊喜,我没有拒绝。如果你觉得在他们的婚礼上唱歌,可以作为你攻击的理由,那,请你随意。”
李恪语调波澜不惊。
唐枫内心狂风大作。
玛德,完败。
竟然一不小心被李恪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不仅抨击了她的行为,还重创了她的世界观,让她怎么找补都里外不是人。
毕竟同为这场婚礼的增色者,他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而她是真的来赚钱的。
关键是她明知道李恪是故意用这套说辞来压她,她竟然想不到如何反击。
唐枫恨不得自己今天是唱歌的那个,因为她这会儿脑海里闪现的是依萍的那句“你是来消遣的,我比你高贵,我是来赚钱的”。
她想不到回复,用了两下力气想要挣开手,但李恪的手掌像一把潮热的锁紧扣着她,动弹不得。
车里的温度越升越高,空气变得浓稠起来,唐枫好像能感觉到,李恪炙热的体温不只通过他的手,还通过呼吸侵染着她的身体。
他们对视着,空气在视线的追躲中被搅浑。
她听到李恪的声音,在潮热慢涌的空间里响起。
“小枫,你可以和我说。”
唐枫猛地从莫名的迷失中清醒。
她力气蓦地大起来,胳膊向后猛地收起,终于甩开了李恪的手。
“说什么?说我为什么辍学回国做化妆师的事吗?”唐枫说,“我不觉得给别人化妆比留在伦敦学画画低贱到哪里。”
“我没说低贱。”李恪说,“你不要——”
“你确实没说,但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唐枫看着他,“不过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就是以这种低贱的职业为梦想,我喜欢并享受做这件事。如果作为前任,脏了你的履历,我很抱歉。”
李恪无声地看着她。
“再说一遍,别找我了。”唐枫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拽了几下,而后“咔”的一声,车锁被打开,李恪放走了她。
乌云蔽日,天气阴得像是不打招呼直接跳到了夜晚。
冷风依旧凛冽,外面和车内巨大的温差让唐枫浑身的皮肤瞬间紧绷起来。
但她没停下来,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暂时不知道去哪,但要往前走,离开李恪的视线。
什么“梦想”、“喜欢”、“享受”,只是唐枫拿来搪塞李恪的措辞。
比起承认她彻底跌入了泥淖的现实,这种对于虚无缥缈的任性追求更符合她给自己的预设。
公主要始终昂首挺胸,绝对、一定,以及肯定,不可以落难!
如果陷落,那也只能落入自己心甘情愿为自己挖下的,精致昂贵的陷阱。
他可以不理解并质疑她,至少他不必同情以及可怜她。
唐枫昂首挺胸走了不知道多远,她猜测已经走出了李恪的视野,于是撇撇嘴,准备放声哭出来。
她允许自己放纵一次情绪,不能再勉强自己憋着,不然就太委屈了。
李恪真的很讨厌,小时候就总是喜欢和她拌嘴把她惹哭,这些天才见了几次,她都要把这几年没哭出来的次数哭完了。
唐枫吸了口气,闭眼刚起了个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只好戛然止住,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唐枫想拒接,又怕是兼职电话,于是接起。
“我是李恪,为什么拉黑我。”
唐枫:“……”
她是不是和李恪做过什么类似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承诺。
没完了是吧。
她刚要化悲伤为愤怒,把眼泪化作子弹冲着电话发射出去。
但在开口的前一刻,唐枫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从前的号码早在回国前就注销了,李恪不应该知道她的新号码。
他知道的,是“唐娇娇”的号码。
而拉黑过他的,也是“唐娇娇”。
听到电话这端无声,李恪再次开口:“我被人欺负了,想见见你。”
唐枫:“……”
靠,真把老娘当替身了是吧!
不对,真把“唐娇娇”当替身了是吧!
死渣男!
如果不是残存理智尚在,唐枫都想原路返回把李恪从他那辆奔驰小跑里拎出来揍一顿。
她气沉丹田,对着电话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