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枫秀这个人,很难定义,你说他有分寸,他还真有点。
无论偷人钱袋子,还是翻墙搜屋子,向来知道适可而止。
你说他没分寸,那他真是不分场合,谁都敢惹。
定崖县鱼龙混杂,最挑头的是两大帮派,白虎堂青龙帮。
这俩帮派之所以大,那不是什么不着五六的人都往里收,地痞也分品质,因而门槛较高。
曾经跟在楼枫秀屁股后头喊老大的,还不是阿月,是小豆子。
哦对,阿月从不喊他老大。
楼枫秀能打,那是人窝里练出来的。
两年前的小豆子,根本没资格入白虎堂。
毕竟他人如其名,长的小,像条豆芽菜,细胳膊细腿,那会十七,跟只有十四岁的楼枫秀一般高。
一张脸含冤带屈,明摆写着好欺负,整日这个欺负那个踩。
楼枫秀生就仗义,无意碰着欺凌弱小场面,顺带帮了一把。
由于见证他强悍战斗力,顿时折服了这把豆芽菜。
此后,窦长忌就跟楼枫秀屁股后面,恬不知耻叫人老大。
楼枫秀非常受用,将他罩的严严实实。
他这个老大没二两用处,一日三餐能入腹一顿都不容易,但总能少挨很多打。
只在去年,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季节。
白虎堂堂主周业生,与青龙帮帮主刘定邦,本着共同发展,一起辉煌,私下谋划如何如何伤天害理,大概因利益瓜分不均,当场闹掰。
这是件极其常见的事,两帮常常相敬如宾,见了面还会互相礼让。
也常常大动干戈,一言不合就召集打手。
一般人见状关门的关门,回家的回家,留足了地方供两伙施展拳脚。
两帮各叫几十号人,聚众互殴,打的热火朝天。
那会楼枫秀跟小豆子蹲路边角落吃饭,除了两帮人,街头街尾再无闲人。
两帮喋血街头,打的飞尘乱起,偏偏就他不动身。
小豆子抱碗腾走,远远的扯着嗓子喊楼枫秀大半天,也没见他挪挪地。
对于吃饭这个事,楼枫秀一向神圣,没人比他专注认真,无论是天塌地陷,都别想来打扰。
打就打吧,反正他坐在墙角,也妨碍不了谁。
虽然他不找事,但总有人看不惯。
你想啊,两派厮杀间,竟然还有人不肯走,吃的这样过瘾,把谁当戏看呢?
青龙帮这种地痞无赖挤破头也进不去的大帮派,也不知道从哪招来的蠢蛋,因看不惯楼枫秀捧着碗吃的喷香,也可能是因为挨了揍,打不过,还不了手,没事找事,上前一脚踢翻他的碗!
虽然饭剩下没两口,但楼枫秀统共就那么一个碗。
这下好,本着你敢摔我碗,我敢烧你家的原则,楼枫秀发了火。
当场逮住那蠢蛋就是一顿暴打,靠人力压根拦不住!
后来两帮互殴,变成他一人单挑,直挑的青龙一帮打手铩羽而归。
虽然,楼枫秀也没好到哪去,浑身血淋淋的,光头上破了仨口子,也不见他喊疼,捡起破碗惋惜半天。
你要说楼枫秀活的不好,他嘴硬非说自己自在。
有吃的就吃点,没吃的偷偷摸摸整来点,从来不必服从谁。
偏偏这一回,因为打架狠,被坐观斗殴场面的白虎堂堂主尽收眼底,意欲要将他收编入堂。
当场分地头,挑出几个小弟供他驱使,称他为三十三街一霸。
白虎堂名声在外,笑面虎周业生,因惯是一副笑脸,又有个小圣爷称号,名头无人不知。
堂主抛出他自以为无人拒绝的橄榄枝,谁知对方丝毫不心动,一抹鼻血,拿上那只摔的破破烂烂的碗,扭头就走。
周业生爱惜人才,笑吟吟不做计较,愿意等候他亲自光临。
楼枫秀虽然看不惯欺男霸女,但也没清高到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吊儿郎当做地痞。
他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帮人拐卖过雀雀,他头一回潜入门户,直偷了一条街,被打的鼻青脸肿,才凑够银钱,从白虎堂赎回了雀雀。
白虎堂那帮子人,从没见过有人敢当街甩堂主脸色,背地不知支了多少阴招为难。
那些时日,他和窦长忌,俩人处处受欺负。
偷来的钱被偷走了,睡着睡着挨一闷棍,刚端稳饭碗,被不知哪飞来的石块砸的稀巴烂。
小豆子本来想要一走了之,但楼枫秀不肯。
他厌烦透了流浪,他怕,怕饿死在沿途。
又怕,怕其它城镇治安太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小豆子也知道,在此地生活成了习惯,无论多糟糕,起码状况摸的清楚。
江湖路难,靠楼枫秀这样性子,其它地方更不能容人。
妄想在新的地方获得一席之地,比留下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小豆子被人欺负怕了,心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逼死。
豆芽菜曾经当过乞丐,许多乞丐有一个共通性。
乞讨不成,反赖世人不仁。
于是,他忍不住怨恨楼枫秀,大好机会放眼前不要,无论如何不肯入堂,难道一定要等死?
你活都活下去,底线到底算什么?
别人这样活,你为什么不能这样活?
仗势欺人这种好事,难道用得着学吗?
难道学起来很难吗?
楼枫秀对他的困惑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浑不怕死,不觉烦恼。
窦长忌对他的愚钝感到悲哀,意识到他的莽撞,意识到自己审时度势的聪慧,意识到思想,有时候比拳脚更加强大。
福至心灵间,他想通了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