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吃饭,那就去祠堂跪着。”老人径自走入屋中,命人关门,来人冲祀璧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后厨吃。
祀璧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转身向祠堂走去,嗅着燃烧的犀角香,闭上眼,静静地放空。
墙上挂着《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圣像,下方整整齐齐排列着祀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梁上展翅的金鹏如同镂月裁云,细入毫芒。
上次也是跪在这里,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祀璧膝盖略有些刺痛,他沉下一口气,年岁渐长,他已不会因疼痛而乱晃碰倒东西。从幼时便犯事跪在这里,只那一次,他后悔不已。
屋外细风微拂,卷起地上未被清扫的落叶,引起一阵沙沙声,摩擦着青年人的心绪。
祀璧缓缓闭眼,祝语的喜怒哀乐皆在眼前,他抿着嘴角,不住地转动指节上的戒环,思绪万千。
祝语从孤儿院出来时已日薄西山,他推着电动车在偏僻的小路上,车轮压过路边长到马路上的杂草,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让他恍惚犹如西风瘦马,人贪梦好处,茫茫然忘了邯郸道。
这间孤儿院并非他少时所住的那间,那间孤儿院早在他十四岁时便被拆迁了,院长问,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祝语摇摇头,十四岁可以偷着打杂工了,他吃得不多,一定能活下来的。
于是孤儿院变成了度假村,祝语变成了大明星。这里是他在拍摄MV时偶然发现的,闲暇之余便过来看看,教孩子们读读书,打打球。
他球打得不好,什么球都烂,好在孩子们不嫌弃,在旁边看的插不上手,总是笑嘻嘻给他捡球,得到一个摸头兴高采烈地走开,接着看他和其他人打。
孩子们不认识他,院长认识他,第一次见到他跟领导莅临指导一般,整个院子的老师都跑出来看,带得孩子们也跑出来。后来讲好了以后常来,大家也都司空见惯地与他相处,对他带来的蛋奶菜肉也都一一收下。
祝语骑上车向闹市走去,恍然停下将口罩眼镜帽子戴好,消失在来往的车流中。
绿灯亮,祝语骑过路口。对侧红灯后,温沅澈开着免提嚷:“二妹妹,你先去给我占个座……五哥?五哥不回我。好妹妹了,我马上就到,就一个红绿灯,我坐我爸旁边会死的……别别别,妹妹妹,真一个,我保证我保证。”
“你哪次不怎么说,你上次在车库里跟我胡扯你已经到楼下了,害得我迎着个冷风等了你半个小时!”清脆的女声透过手机穿到空中,听得人嘴角不禁上扬。
温沅澈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真真被林希音讲了个正着,红色的布加迪被卡得寸步难移,现在离着郊区的祀家还有少说还有八公里,照这个堵法,紧赶慢赶半小时能到都算他烧高香。
“再说今天我弟回来了,他肯定要坐我旁边,你赶紧的……诶,五哥来了,五哥坐我这!我先挂了。”
温沅澈喂喂几声并不耽搁林希音把电话挂掉,只好龟速往前挪了两米接着等,心如死灰地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祀璧的消息从顶部弹出:
Oswin:没位置了
Oswin:[图片]
祀璧还未落座,照片中林希音身边还剩一个空位——给能准时到的温沅澈留的,现在已被林希音强制转交给祀璧。她右边坐的是她双胞胎的弟弟,神色淡漠,留着长长的刘海。
顺时针再往过是傅家的同辈,楚家的同辈,以及沈家的,除隐居的冯氏和不入世的祁家外,小一辈已经全都到齐了。
祀家主在主位,身边依次排下其他五家家主,只剩温家主与沈宋云中间一个空位。
温水煮青蛙:哇塞
温水煮青蛙:我不要跟着我爸坐啊
温水煮青蛙:懒羊羊哭.JPG
温水煮青蛙:祀爷爷还有多久到啊
Oswin:二十分钟
祀璧手指点上发送,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不熏香的话十分钟
温水煮青蛙:蜡笔小新打滚.JPG
“五哥,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通知要家宴?”林希音不好搬椅子,只好挪挪屁股凑过来问。
“可能爷爷想大家了吧。”祀璧谢过倒茶的家从,右手熟练地撇去茶沫,随口胡诌道。
如今在坐其余各家皆是父辈当家,今日宴上唯有祀家主一位老者,虽是平级,但长幼尊卑还是使众家主早早入席等待祀家的大轴。
祀璧默默呷茶,他在祠堂一下午滴水未进,不论爷爷今晚要说些什么,他都需先润润嗓才能有辩驳的机会。
“完咯,温沅澈怎么还没来。”林希音小声嘟囔着,身旁沉默的林无象淡淡开口,“他堵在路上了,我骑车来的时候,他还在银山路东。”
“那你咋不给他捎过来?”林希音又凑到他旁边。
“我骑的单车,他坐我筐里吗?”林无象语气像水煮青菜,说出来的话却撒了一把胡椒粉让人为之抖擞。
祀璧听着双生子拌嘴刚饮下一杯,便有侍从来身边悄声告知他老家主请他去后屋一叙。众人多在交谈间,他起身随侍从离席,路过长辈点头问好,见到正在熏香的老家主,直背低头垂眼,等待老人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