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珩渊整肃了面容,躬身执礼:“桓公,某以为,当为长远计。”
“莫不是便如此算了?你可知此次北伐,朝廷一兵未出,而我私兵损失惨重呐!”桓符横眉,抬掌重重拍下。
杜珩渊不语,沉默地躬身立于原地。
“你来说。”桓师示意王珞沅。
王珞沅叹了口气:“桓师可还记得我所谓中策,虽田地间作物被毁,然哪家不屯些粮草备用……”
“女郎!”杜珩渊站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珞沅,面上写满了不赞同。
王珞沅一愣,在他的目光下停住了嘴中将要滑出之语,她说错了吗?
“桓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将百姓逼急了,昔时陈胜吴广之举非不能再现也。”杜珩渊急切地赶在王珞沅之前接口。
“放肆!”
桓符捞起手边杯盏便向他掷去,陶耳杯贴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砸在他身后的墙上。
杜珩渊竟以为她要抢掠百姓粮食?她在他心中竟是这般不堪?那她与高家又有何分别?
王珞沅指尖轻颤,忍下心中酸涩,撇开头去不看他:“此地定还有未跑成的世家豪族。”
桓符闻言,转开瞪向杜珩渊的视线:“依你此前所言之策,亦需时间与人手,此地流民不多,你所谓中策,在这般情形下,与让吾直接搜刮世家豪族有何分别?”
“桓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王珞沅垂下头去。
“王玄道便是这般教你的?你可曾想过唇亡齿寒,届时世家联合起来同吾对立,吾还有何立锥之地?”桓符讽笑。
可他所选之路早已同世家背道而驰,王权霸业本便是如此。王珞沅张口欲言。
“行了,你们退下罢,容吾一人静会儿。”桓符合上眼,挥手令他们离开。
回廊处,绿叶成荫。
王珞沅疾步行于前,杜珩渊落后半步跟在一旁。
“女郎,是我之过,是我误会了女郎。”杜珩渊试探性地碰了下王珞沅的衣袖,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王珞沅脚上步伐不变,目不转睛地盯在回廊口处,未分给他半个眼神,语调平静和缓:“你并未误会于我。”
“女郎,我真的错了,你想要如何骂我都行,便是打我亦是不妨碍的。”
杜珩渊加快了速度,两步跨到王珞沅身前转过身来,低下头,眼尾下垂,双唇抿起。
他何错之有,她本意虽不是抢掠百姓粮食,然以次充好的行善与之又有何异,或许更不堪罢。王珞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向前。
杜珩渊见状,眼中尽是无计可施的无奈,呆愣在原地,视线定定落在长廊旁的石阶上。
蓦地,他灵光一闪。
眼神一转,杜珩渊再次跨到王珞沅身前,继续低下头面向她,边赔笑边向后退去。
“女郎想要何物,我皆可为女郎取来……嘶!”
“砰”。
高大俊朗的郎君被门槛拌住,向后仰倒在地,砸出一声巨响。
杜珩渊双手在后支着身子,玄色衣袍散了一地。他可怜兮兮地撩眸去看王珞沅,阳光之下,双瞳晶莹剔透。
王珞沅动了动嘴角,努力板住脸强忍笑意,眼睛却不受控制,险些弯成了月牙形。
“女郎,好疼,起不来,能否拉我一把。”杜珩渊抽出一只手向王珞沅伸去,掌心处破了一块皮却浑然不觉。
王珞沅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似看见了摇尾乞怜的狸奴,颇有些可怜意味。心神一晃间,她已伸出手去。
两掌甫一相触,王珞沅的手便被紧紧握住。
她重心不稳地向前跌去,下意识紧闭起双眼,疼痛却并未传来。再睁眼时,她已在杜珩渊怀中。
“女郎消气了否?”杜珩渊一双笑眯眯的眸子近在眼前。
王珞沅陷落在他波光粼粼的双眸中,一时竟和他以这般模样定在府门前。
“你这法子倒真是别出心裁,无耻至极。”王珞沅一掌按住他的胸膛,拉开二人的距离。
“女郎……”杜珩渊正欲为自己辩驳一二,便听得一阵嘈杂。
“找死!”
“啊——女郎莫打了,莫打了。”
“呜呜,嗝,呜呜呜。”
“畜牲!”
一阵棍棒落于皮肉之上的声音透过巷墙传到二人耳中,叫骂声颇为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