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我所知,他一直单身。”讲到这里,橘老师的声调又起了一点变化。她继续说下去,“怎么说呢?天羽老师好像对女性没有什么兴趣。”
鹿谷起嘴巴,轻声哼了几下,看起来正在咀嚼橘老师说话的含义。随后他又慢条斯理地问起下一个问题。
“您知道他曾经收养了妹妹的女儿吗?”
“你说的是理沙子吧?”橘老师随口说出了人名。
“您见过她?”
“天羽老师经常把她带到大学里来。那是个可爱的孩子,不爱说话,不是活泼开朗的那种类型。天羽老师非常疼爱她。”
“您了解她母亲的情况吗?”
“只见过一次。”
“在什么地方?”
“她自己开了一个酒吧,天羽老师带我去过。”
“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记得不清楚了。很漂亮——感觉有点像小妖精,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听说她生下理沙子后,就死了。”
“是的。那个时候,天羽老师整天唉声叹气的。那是他惟一的亲人。”
“后来他为什么辞职呀?听说是出了一些问题。”
“那件事……”橘老师的表情凝重起来,欲言又止,叹口气,又说起来,“他喝多了,惹出点麻烦。天羽老师借着酒劲,顶撞了他的上司,好像还打了人家。是大白天,在学校里打的。本来在学校里,他就被看做怪人,谁都不出来庇护他,结果……”
“原来是这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吧。”
“被大学解聘后,天羽博士又干什么了,您知道吗?”
“好像在札幌呆了一段时间。”
“听说他破产了,是真的吗?”
“我也是那么听说的。他偷偷地离开了札幌,像潜逃一样。”橘老师垂下眼睛,“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个单纯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不谙世事。对于钱,也是满不在乎……如果他真的破产了,那肯定是被人坑骗了。”
“您对博士现在的动向是一无所知吗?”
“是的。听说过一些传言,说他自杀什么的,那都是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最近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理沙子呢?您知道什么吗?”
“她……”
橘老师又沉默了好长时间。对她而言,关于天羽博士的事情是越来越不好开口了。
“在天羽老师离开大学的前几年,她突然失踪了。她和天羽老师一起出去旅行,在外地失踪了……天羽老师到处寻找,结果还是没有找到。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后,他很消沉,大白天就开始喝酒了。”
“那时——就是理沙子失踪的时候,她多大岁数?”
“很快就要上中学了。12岁左右吧。”
这是关键性的问题。鲇田冬马手记里提到的那个白骨究竟是谁?如果橘老师所讲的没有差错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失踪多年的理沙子的白骨……
鹿谷合上笔记本,用细圆珠笔的前端,顶着下颚,独自在那里点头。橘老师看着他,很快,鹿谷抬起头。
“耽误您这么久,非常不好意思。最后想再问一个问题。”
“你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侦探。”橘老师觉得有趣地笑起来,“你不要客气。我很快就要退休了。偶尔能有这样刺激的对话,也可以延缓衰老嘛。”
“您能这样说,我可就轻松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些问题太唐突了。”
“没有,没有,我没觉得。”
“那就好。最后一个问题——我一开始就和您提到过神代教授,就是天羽博士的大学朋友,他告诉我们,博士经常说一句话——‘我是住在镜子里的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
“住在镜子里的人……”橘老师压低声音,嘴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想起来了。我有好几次听他这么说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曾经问过博士好几次,但他都笑而不答,有意岔开了。但是,有一次,他稍微……”
“告诉您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讲的是另一方面的事情,但过后我一想,觉得和那句话有些关联。”
鹿谷不解的看着橘老师。她继续说着:“当时,天羽博士讲述了自己的身体特征。全内脏逆位症——你们听说过吗?包括心脏在内,所有的内脏器官都是左右颠倒的。天羽老师天生就是这样的身体结构。”
——全内脏逆位症。
江南在心里拍手称绝——竟然是这么回事。原来他的内脏器官都是左右颠倒的,他便用“我是住在镜子里的人”这种修辞手法来形容(也可以说是告白)自己身体畸形。
“你们还没有吃中饭吧?”橘老师站起来,“附近有一家美味的寿司店,我们一起去,怎么样?推理小说家!吃饭的时候你可要跟我讲讲你的工作啊!”
4
他们在橘老师推荐的寿司店里,吃了很长时间。饭后,他们在橘老师的建议下,又去拜访了另外几个研究室,向知情者打听了一下天羽博士的情况,但是没获得更多的情报,也就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作为“副教授”时,天羽博士的工作状态。
大家都说天羽博士经常把画具拿进办公室,由此就可以想像,在这个大学里,他不是一个热心研究和教学的人。缺课很多,也不列席教授会议,对讨论会的学生也是放任自流。好像也不专注自己的科研,尤其是后几年,他的研究成果几乎为零。寒暑假前后的停课出奇得多,据说最过分的一年,他竟然从10月中旬就开始停课,过了年,一直到2月上旬都没有来学校。有人说他那种样子,即便不发生喝酒打架事件,恐怕也会受到相应的处分的。
还有一个就是关于博士破产的相关情况。
当他还在大学任职的时候,就向许多人借钱,等到被解聘的时候,已经是负债累累,无力偿还了。说他像潜逃一般离开这里的传言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如果这些传言是真实的话,他在阿寒的别墅自然也就卖给债主了,几经转手,去年就落到了那个不动产业主风间的手中。
忙了半天,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酒店。
鹿谷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显得精力充沛,似乎很想到外面喝上几杯。但江南今天却疲惫不堪,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半天时间,和几十个素昧平生的人见面,而且都是不熟悉的研究室的学生和学者。虽然基本上都是鹿谷在说,但他也在思考推测。江南觉得肩膀和脖子酸疼无比,胃也不舒服。
此时,他无意想到了四年前的“十角馆”事件。当时,他和鹿谷两个人像侦探一样,在各处跑来跑去。现在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被很强烈的徒劳感以及自我厌恶感折磨着……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但是他依然痛感自己成为不了“名侦探”。不,自己连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那样的角色也没有资格当好。
“事情已经很有眉目了。”在昨天那个咖啡室里,鹿谷吃完“北海洛利亚”后,兴致高昂地说了起来,“能碰见橘老师,真是我们的幸运。你说呢?江南君。”
“是的。”江南有意识地伸伸腰,想振作一下精神,“当我听说天羽博士患有内脏逆位症,真的非常吃惊。”
“是的。一般叫做右心症。说得通俗点就是心脏在右边,其实其他的器官也是左右颠倒的。当然也有光心脏在右边的,但这会产生许多问题。”
“如果全部器官都颠倒了,反而对健康没有影响吗?”
“我是这么听说的。很多人都是在学校的健康检查中才发现自己患有内脏逆位症。”鹿谷从烟盒里掏出今天的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烟,“他竟然将自己的身体畸形用‘我是生活在镜子里的人’这样的话表现出来,这说明天羽博士与学者相比,更适合做一个家或者画家。有空,我一定要看看他写的论文。”
“橘老师还提到了他养女失踪的事情。”
“是呀。可惜的就是不知道确切的年份。但我以他们的话为依据,计算了一下时间,制作出这样一个表格,你看看。”说着,鹿谷打开笔记,在其中的一页上,写着一个与天羽博士有关的简单年表:
1947进入t大学,成为新学制生效后的第一批学生。与神代一起,参加了同人杂志社的活动。
1951进入研究生院学习。
1953进入t大学的博士院学习。
1957?去塔斯马尼亚大学留学。
1960?成为h大学的副教授。
1964?理沙子出生,天羽的妹妹死了,他将理沙子收为养女。
1970在阿寒建造了黑猫馆。
1976?理沙子(12岁)失踪。
1978离开h大学。
1982?破产,下落不明。
“通过这个年表,能大致想像出过去发生在天羽博士周围的一些事情。如果允许臆测的话,凭这个年表,我可以说明当时他在考虑什么,曾经产生过什么样的冲动等。”
“是吧。”
江南无精打采地附和着,鹿谷继续说下去。
“我们可以暂且把鲇田手记中出现的白骨假定为是那个失踪的理沙子。十几年前,她在黑猫馆死了。从她的尸体被藏匿于地下室甬道这个事实来分析,可以认定是他杀。而且,正如手记中冰川隼人所分析的,那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理沙子的养父、别墅的主人——天羽辰也本人。”
“是的,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为什么博士要亲手杀死自己疼爱有加的养女呢?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江南君。”
“这个……”
“虽然有点主观臆断,但我还是得出一个结论。橘老师不是用微妙的语气说博士对女性不感兴趣吗?而且,中村青司也说他有特殊嗜好。怎么?还没明白过来?”
“是的,我还是不太明白。”
“哎呀,是吗?”
鹿谷叼上烟,点上火,有滋有味地抽起来。他拿起放在桌边的黑色活页本。里面是那本手记的拷贝件。
江南也有一份拷贝件,原件则归还给了鲇田本人。鹿谷没有再说什么,神情严肃地翻开活页本。
“你能告诉我结论吗?”
江南表现出不满,鹿谷露出一丝苦笑。
“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也有许多地方不太明白。尤其是这本手记中的内容,我是越看越觉得有许多纳闷之处。”鹿谷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红色签字笔,在手记的拷贝件上写着什么。江南则无聊地撑着胳膊,看着鹿谷。
“对了。”很快,鹿谷又抬起头,“刚才我给鲇田老人打了一个电话,听说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他说只要明天没有大雾影响飞机着陆,晚上之前,可以赶到钏路的酒店。”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是的。我想在傍晚前赶到。在那里还需要调查几件事——今天晚上要早点休息。”
5
第二天,他们乘坐的是途经石胜线的特快列车“天空”号。
虽然昨天很早就上床了,但是由于精神极度亢奋,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上火车的时候,江南还睡眼迷离的。鹿谷好像也一样,不停地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从札幌到钏路的五个小时不到的路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摇晃的列车上呼呼大睡。下午3点前,他们到达钏路。与东京相比,札幌的气候就很舒服了,而这里则更为凉快。路上的行人大多穿着长袖衬衫。听说在这里,即便是盛夏,平均最高气温也不会超过20度。薄雾弥漫下的城市让人感受到别样的风情,仿佛整个城市都渗透出淡淡的水汽。
刚到酒店,鹿谷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行动了。
他先从前台借来两本钏路市的电话簿,一个是按字母排序的,一个是按行业排序的,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阅起来。但是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电话号码。过了一会,他轻声叹口气,把电话本一扔,看看坐在旁边发呆的江南。
“在那本手记的开篇,好像提到了足立秀秋那个人,是吧?”
“是的。他是不动产业主风间在这里的代理人。”
“是呀。我觉得在天羽博士转卖别墅的时候,他大概就在当地从事房屋买卖的生意了。如果那样,他本人就很有可能住在钏路市内。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查找这里的电话簿,说不定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电话簿上没有他的号码吗?”
“很遗憾,没有。”
鹿谷把电话簿还了回去,顺便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东拉西扯起来。江南坐在沙发上,看着放在大厅里供客人浏览的观光图,鹿谷他们的交谈声时不时地传进耳朵里。
“你看见过ufo吗?”
“哎……没有。”
“听说这一两年,有不少人看见了ufo。”
“哎……我没怎么听说。”
“那你知道阿伊努族和失踪大陆的关系吗?”
“……”
“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也没什么。”
“哎呀,真对不起。”
“你看见过熊吗?”
“在动物园里看见过几次。”
“难道在钏路市内不会出现吗?没有出现过,是吧?”
“是的。这怎么可能。在山村里好像有熊出没。”
“明白了。真是非常感谢。”
鹿谷回到江南身边,坐在沙发上,满脸严肃,抄着双手。
江南问他刚才为什么打听那些事情,可鹿谷却一言不发,撅着嘴,摇摇头,似乎在说——别烦我。突然,鹿谷一把夺过江南打开放在膝盖上的观光地图,指着上面一点,说道:“这就是那个监狱遗址。你看。在那本手记里,冰川隼人向鲇田老人提到过。”
江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个叫“塘路湖”的细长湖泊。它位于钏路市东北,广阔的钏路草原东侧。
“这上面不是写着‘乡土馆’嘛。其实这过去是北海道集治监狱钏路分监狱的主建筑,据说是网走看守所的前身。”
“原来如此。
“看来离这里还蛮远的。先坐半个小时的火车,再步行十分钟。如果有时间,我倒想去看看。”鹿谷把地图还给江南,嘟哝一声,站起身,“鲇田老人还要过一会才能来。在他来之前,我先去办点事。”
“行呀。你准备去哪呀?”
“先要到租车点预约车。然后打个电话到警察局,问问去年月发生在阿寒的凶杀案。然后到书店去。这附近好像有大型书店。”
“书店?你要买交通地图呀?”
“不是,交通地图,我早就准备好了。我想买稍微专业一点的书籍。偶尔也要学习学习。”
鲇田冬马顺利地到达了钏路。
他来到酒店的时候,江南正在一楼休息室喝着红茶,重新翻阅着手记的拷贝件。当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老人走进大厅,马上就断定那是鲇田。他穿着茶色的裤子和外套,头上戴着茶色的无檐帽,右手拄着拐棍,慢腾腾地朝前台走去。
江南站起来,朝老人走去:“辛苦了”,他打声招呼,鲇田老人回过头,看见是江南,顿时显得很开心。
“总算到了。”他声音沙哑地说着。
“您身体没事了吧?”
“只是得了热伤风。现在,我的身体抵抗力下降了。基本上好了。”说完,他笑了起来,满脸皱纹。与前几天在新宿酒店里相比,他脸上明显透出疲惫之色。他住院几个月,又出了这么一趟远门,肯定累坏了。
“对这个城市,感觉如何?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鲇田拉拉遮住左眼的眼罩,嘟囔了一下:“是呀。我觉得挺熟悉的。过去肯定来过这里……”
“在札幌,我们获得了许多与天羽博士有关的情报。那个别墅肯定在阿寒。”
“是吗?”
“明天,我们就租辆车,去那里。别墅的大概位置,我们也弄清了——那天我们离开酒店后,您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是的。”老人点点头,满脸惆怅,“脑子里时不时会闪出一些片段,但怎么也抓不住,想不起来。”
“明天肯定会有进展的。”
江南虽然微笑着,但心里却突然苦闷起来。
“明天会有进展的”——那些进展是这个满身创伤的老人所期求的吗?说不定,对他而言,就这样忘记从前,生活下去反倒是幸福的。江南也没有什么确凿的理由,就是这么下意识地感觉着。
等到鹿谷从外面回来,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虽然鲇田老人坚持说自己没事,但他的身体好像还没有完全康复,晚饭后,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
明天预定是上午9点半出发。明天在火车上,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呼呼大睡,因此江南和鹿谷也要早点睡觉。
“有样东西给你看看,等会到我房间来。”
鲇田老人走后,鹿谷冲江南说道。两人先各自回房间淋浴,洗完澡后,江南来到隔壁鹿谷的房间。当时瘦高的鹿谷正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今天可是星期六呀。”鹿谷说着,“我想看《乌贼天》,但那个电视剧太晚了。”他拿起遥控器,来回换着频道。虽说这里不是东京,但仍能收到不少电视节目。
江南看见桌子上随意地放着一本书。
“这是今天买的?”
从书名和包装来看,好像是动物学方面的书籍。
“你说那本书?”鹿谷欠起身,用两手的食指按按凹陷的眼窝,“确实学到不少……”
“警察的答复如何?你不是给他们打电话了吗?”
“不行!”鹿谷微微地耸耸肩,“警察说我唐突地问那些问题,他们无法回答,还问我是谁。结果一无所获。哎呀,就是有那样的警察,和那帮政治家一样,都弄不清自己是什么玩意。”
“你没有把大分县的老哥抬出来?”
鹿谷有两个哥哥。一个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长兄,还有一个是大分县搜查一科的警官,江南和他见过几次。
“那也太无聊了,我没提。”说完,鹿谷轻声叹口气。
上高中的时候,江南曾经因为驾驶摩托超速被警察逮住过。当时警察的态度不可一世,很骄横,真让人想破口大骂,想到这,他就非常体谅鹿谷叹气的原因了。鹿谷也曾经说过,即便是警察,也是林林总总,鱼龙混杂的。
“你不是说有样东西要给我看吗?”
随即,鹿谷便从桌子上拿过一封信:“今天到达酒店的时候,我从前台拿到的。本来想早一点给你看,但你容易把事情表现在脸上。”说着,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原来是一张发黄的明信片。
“我知道,这是浩世寄过来的。这就是当年天羽博士寄给神代教授的明信片?”
“是的。”
鹿谷点点头,扫了一眼明信片上的文字。他让江南坐下来,自己则坐在床铺一端,郑重其事地说起来。
“江南君,你在看手记的时候,就没有纳闷过?当鲇田老人得知几个年轻人弄死雷纳后,为什么那么乖乖地听从冰川的意见,不去报告警察呢?”
“那是因为鲇田曾默许他们吸毒,害怕这件事情暴露后给自己带来麻烦。”
“手记中是这么写的。而且这么说,也是符合常理的。但是你就没有觉得他内心其实很矛盾吗?”
“这倒是。”
“还有就是他在尸体面前表现出的冷静态度。把脉,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就能毫不费事地推断出死亡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他处理得太专业了?”
“就是。还有,当冰川提出将尸体藏匿在地下室的时候,他也没有激烈反对。这也让我不能理解。当他决定支持那个提议的时候,是那么想的——‘这么处理有难得的好处’,但这到底是什么好处呢?”江南不知如何作答。鹿谷瞥了一眼电视里的新闻节目后,缓缓地将明信片放入信封里。
“总之,你先看看。这是一封普通的明信片,文字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是却包含有今天疑问的答案。”
6
7月8日,星期天的早晨。
鹿谷门实、江南孝明,还有鲇田冬马三个人开车前往阿寒。他们借的是马力强大、四轮驱动的灰色“赛弗”。鹿谷开车,鲇田坐在旁边,江南坐在后排。
一大早,钏路的街道上,大雾弥漫,连前方几米远的行人都看不清。鹿谷打开车前的黄色雾灯,慢悠悠地穿过街道,沿着240国道,朝阿寒开去。离开市区后,浓雾也逐渐散去,车子的速度也上来了。进入阿寒市后,鹿谷好几次停车向当地人问路,没有一个人知道别墅的确切位置。直到路过一个旧电器店的时候,里面的老板才为他们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过去为了修理电器,他曾经到过那个位于森林深处的宅子。
“竟然也有怪人,会把房子建在那么偏僻的森林里。好像那个人还是札幌的大学老师。”
“是不是叫天羽呀?”鹿谷问道。
对方歪着脖子:“那我就忘记了。”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了,那里还有一个小女孩。”
“后来,你没有再去过吗?”
“我记得好像没有再去过。”
“直到去年,有个叫鲇田的人在那里当管理员,你认识吗?这位就是那个管理员……他出了点事故,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鹿谷指指坐在旁边的鲇田老人。旧电器店老板歪着脑袋。
“是吗?我还以为现在那里没有人居住了。”
“你听说过足立秀秋这个名字吗?”
“没听说过。”
“前段时间,那个宅子里有人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旧电器店老板凭着当年的记忆,给他们画了一幅通往别墅的路线地图。鹿谷道谢后,将地图交给鲇田老人,开车出发了。
中途路过派出所的时候,鹿谷连车子都没有停。也许昨天给警察打电话的遭遇,让他很长时间里不愿与他们啰唆了。
离开阿寒市,他们沿着被当地人称为“球藻国道”的大路,朝北奔向阿寒湖。按照旧电器店老板指示的符号,他们向西,拐进一条小路,后来又左拐右绕的,进入了繁茂的枞树林中,道路状况也恶劣了,全是简易的土路。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总算到达了那个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