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出去,不知不觉地回来。‘x’将这两条做得很出色,我相信这点。他出去的时候,一定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吧。接到池田的电话后,他也不慌张,好像一切都是按预定计划行动一样。”
浅见在这里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坐在下面的搜查员们,被浅见的雄辩迷倒了,连擦汗那么普通的动作,也是静静地看着。
“从到现在为止的搜查结果来看“x’是在终点站的广岛下车的,这几乎可以肯定。到广岛是18点20分,如果‘x’上班的地点是广岛市内的话,在下午7点前回去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职业上来看,这种事不是那么稀奇的,可以不成问题。如果是午后8点、9点的话.不管什么职业,都会产生不协调的感觉,那么刚才所说的‘连续性’就无法完成了。
“现在,顺便来看一下‘x’的职业。从常识来考虑“x’的工作不是被内勤事务缠绕,必须坐班的职业。外交员、推销员等外勤工作人员,或者是有权限的管理人员、自由职业等常常在外跑的人员。当然,刑警也包括这中间……”“轰”的一声,大家笑了起来。
“啊,不管是何职业,除了自由职业以外,下午7‘藏左右没有回去的话,会给周围的人留下印象的。因此,我将‘x’的工作地方,假定在广岛市内的某个地方。这不是假说,这将为推论的前进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
“现在再回到案子发生前,来推理——下‘x’的行动。‘x’在池田的第一次的电话里得知,美也子小姐乘福山11点53分发车的列车来三次。于是马上命令油田指定三次站的跨线桥为碰头的地方。11点50分左右美也子小姐打来电话,确认了在三次车站碰头的地点。大约四小时后,美也子小姐会在三次站出现。广岛到三次大约要花两小时,要赶去的话,有充裕的时间。
“‘x’像没事似的查阅了时刻表,制订了犯罪计划。怎样去犯罪现场,怎样离开,在考虑使用最安全的手段时,开往广岛的列车运行时刻表映在了他的眼中。16点09分到达三次,16点22分发车。也就是说跨线桥上的13分钟的空白时间完全可以利用,这正好给罪犯提供了过路行凶杀人的机会。况且,警方的搜查中如果发现举止可疑的人时,也会留下那个人是从反方向来的印象。在制订犯罪计划中“x’将美也子的来访目的和所带来的危险后果考虑了一下.真正起了杀意,这样到正式开始行动为止,又过了30分钟以上。时间是过了12点20分。
“‘x’作完案后,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他根本就来得及乘上艺备线12点42分从广岛发车的‘千鸟4号’特快,然而‘x’没有那么做。他乘的是13点31分从广岛发车的普快。‘x’乘那趟列车到了三次站的下一站盐bt站后便下了车,因为迟一点月台的对面有开往广岛的列车进站。两趟车同时是15点57分由盐dt站发车。‘x’装着没事似的从下行车转到了上行车。这就是我写的剧本。”
说到这时,浅见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微笑。
“但是,乍看很完整的犯罪计划,却有一个危险的地方,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那实在是很愚矗的,就是如果‘x’从广岛到盐町,在那里乘上反方向的列车返回广岛,这是明显的违章乘车行为。”
哈哈哈……屋里到处响起了失笑声,浅见也一起笑了起来。
“大家会觉得很好笑,不过对‘x’来说可不是好笑的事。也许,对他来说。因违章乘车被抓住总比因杀人而被抓住更安全些。”
说到这里,浅见看了下时钟,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痛苦的表情。
“说到半中拦腰,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早晨吃坏了肚子,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
浅见皱着眉头,手按肚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刚好这时,警务课的巡查走了进来,报告了有桐山警部的电话。
“接到旁边的房间。”
桐山道了谢,走出了房间。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热烈地交换着意见。一个时辰以后,桐山板着脸回来了。同时,跟在他后面出现的浅见却满脸爽快。
“哦?刚才有说了违章乘车的事。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呢,原来我在学生时代,因违章乘车曾被列车员抓到过。”
浅见害羞地搔了搔头。
“可是,考虑详细而周到的‘x’在策划犯罪时,没有冒这个危险的必要。如果,不巧碰到车内检票的话,他有自信能对付过去。那个自信是什么?让我先放在一边,现在来说第二个谜。”
大友有些不服地嚷道:
“那个自信是什么,叫人放不下碍…”
“我知道了,但是和第二个谜一起说明的话,更容易理解。”
浅见像安慰学生一样说道。
“第二个谜是关于在七坟原被杀的富永隆夫,为什么那么简单地落在敌人手上的一点。富永氏很明显地利用三次的案件向池田进行恐吓。恐吓者的行动是慎重又慎重的,何况明知对手的同伙是杀人凶手。在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自己跑到凶手那边去的那种行为只能说是自杀行为。关于这一点,其实是整个案件中最伤脑筋的谜。
“能理解富永氏的愚蠢行为的,只有一个假设。就是让富永氏能唯唯诺诺地过去的理由是,对手是有相当信用的,或者是绝对服从的,也可能是二者兼有的人物。那么,对手是什么人呢?有人能做出判断来吗?”
浅见问着搜查员们,然而没有人能回答。浅见遗憾地摇了摇头。
“对大家来说,这毕竟还是盲点埃那么我能说的是,既有信用,又必须绝对服从的对手,也就是指警察官。”
一瞬间,场内的寂静被打破了。充满敌意的私语叽叽喳喳地响成了一片。会议室里充满了火药味。连野上也无法预料浅见有如此大胆的发言。自己的脸上色彩陡变,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浅见在充分观察了“听众”的反应后,又继续说道:“刚才说的,能对付过车内列车员检票的自信的理由,现在清楚了吧。也就是说,富永氏接受了现职的警察传唤,到对手指定的地方去了。当然,对手是怎样和富永氏接触的,这不清楚。但是,富永氏有向池田恐吓的弱点,因此,他临走时没有向周围的人说出到哪里去的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
“凶手会不会冒充警官呢?”大友说道,“这桩事就硬说是某个现职警官所为,未免太牵强了吧。”
“不,富永氏不是那么单纯的人,也不是那么能被简单地骗过的。然而,使我的疑惑变成肯定的是木藤孝一的谋杀案件。”
浅见这时的眼里,头一次闪过了亮光。
“木藤是在紧要关头被杀害的。逮捕之前,可谓千钧一发埃我确信,这肯定是熟知警方行动计划的人干的。如果要给罪犯做形象上的描述的话,我是这样认为的:‘x’,年龄在29岁前后,身高一米七左右,工薪阶层,多半是国立大学毕业的,被寄予莫大期望的优秀警官……”场内又是一阵骚动,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声。似乎大家都在用不敢正视的目光投向桐山警部。坐在前排的桐山在沉默中保持着冷静,保持着“与己无关”的态度。大友有些忍耐不住,用有些桔问的口气说道:“浅见先生,你所说的,无非是一种假说。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叫人为难埃”“我知道。我能这么说,当然是进行了调查的。首先,罪犯‘x’在八年前和池田、木藤一起做过夏季旅行,所以推测犯人是有大学毕业资格的、29岁前后的警官,做出这种判断并不困难。然后,是找案件发生时,在三次署或周边地区任职的警官。八年前,或者更早,同木藤有过接触的警官。我对凡是符合这些条件的警官都进行了排队寻找。结果是,在木藤上广岛市内的有名高中s校时,在柔道部里接受训练的同年级同学中找到了那人,他的名字是,桐山道夫,你,警部。”
浅见对着桐山警部静静地叫出了名字。
浅见的冲击性发言,把专案组全体人员都震懵了。担任连续杀人案件专案组的指挥官,实际上是这些案件的主犯,这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埃如果,浅见的解说到最后还是以假说结束的话,这个指责没有说服力,反而会被认为是诽谤、中伤之类。然而,最后由于和木藤孝一的关联被立证,作为事实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满场在一片寂静中持续了几分钟。
“哈哈哈……”
桐山笑了出来。他的脸色是很坏,然而表情里却没有屈服的样子。
“浅见先生,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先是说了那么些假说,最后又讲了我和木藤的关系,给别人的印象好像是我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似的。”
“是,正是如此。因为,这是事实。”
“怎么可能呢,实在是太失礼了。这可是破坏名誉埃”“可是,和木藤是同一个柔道部的事,难道不是事实?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很早以前的事了,忘记了。就算记得,也没有注意到那是不是同一个人。实际上,我和木藤一直都没有交往,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
浅见似乎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侦探先生。”
桐山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原来如此,这没关系。只要将你和木藤过去来个关联立证就可以了。”
浅见并不激动,继续问道:“警部先生,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是我夫人。”
桐山不快地答道。
“有什么事吗?”
“是私事。”
“可以告诉我们内容吗?”
“没有这个义务埃”
“怎么都不行吗?”
“你太哆嚷了!”
桐山的两眼正视着浅见,而浅见并不理睬他。场内的空气异常紧张,浅见将视线转向搜查员们,用柔和的语调又说开了。
“这个案件的导火线是一本绿皮封面的书。如果在尾道的谭海堂书店,正法寺美也子小姐没有发现八年前丢失的这本书的话,连续死掉四个人的杀人案件就不会发生了。书名是《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这本书详细记述了后鸟羽法皇的传说,作为文献,没有比它更好的了。然而,那本书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x’从美也子小姐的手上夺走后.又到哪里去了呢?大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吗?其实,我认为这个谜是解明本案的关键。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这本书。这本书被寄到了池田谦二的老家。”
会场上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窃语声。然而,对这个事实所具有的意义能正确理解的,没有几个人。
“我曾经答应野上先生,在这里做个实验。这是个请大家务必参加的有趣的实验。而且,有大家参加的话,效果会更好。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刚好那时,两位邮局工作人员访问了广岛市内的某个家庭。这两位是真正的邮局工作人员,当我把事情经过讲了以后,他们很乐意帮助我来做这个实验。
“两位邮局工作人员,一位拿着邮件,一位拿着录音机,将那家的夫人打电话给丈夫时的情形都录音下来。同时,在接电话的一方,也有录音机在录。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也是不赞成的。但是为了解明案件的真相,实属不得已。”
浅见朝走廊外做了个手势,不知何时等在外面的警务课巡查将录音机和两卷磁带拿了进来。
“现在要给大家听的是,那时的对话的录音。没有使用窃听装置,是各自地方的单独录音,没有违法。”
浅见将第一卷磁带装好,按了按钮。一个女性的声音冲了出来。音质虽然不好,但还能听清楚。
——是你吗?现在邮局的人来了。寄到静冈县金谷的邮件,收件人不清楚,说是要退回来。
——等一下……哦,收件人是池田谦二。
——我知道了。可是,说是邮资不足。
——可是,是这样说的嘛……
——奇怪,什么啊?
——怎么回事?啊,挂断了。
“停下!这是侵犯隐私权。”
突然,桐山叫了起来。刚才的冷静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整个脸都歪了,丑恶无比。浅见的脸上浮起了悲痛的神情,可是手却没有停下,换了磁带。这次传来的是接近肉声的男性声音。
——喂,喂。是桐山。
——收件人不清楚?……是寄给谁的?
——奇怪……那么,先收下再说。
——不可能埃有贴了一千元的邮票。
——等一下,这可有点奇怪……
然后是慌慌张张挂上话筒的声音。浅见关上了录音机,会场上一片沉寂,但在这中间能听到像高烧患者不规则的呼吸声。
“那种东西……”桐山艰难地说道,“不可能有作证能力。”
“是啊,从法律上讲或许是。然而,能作为审判时的参考材料吧。”浅见冷静地说道,“况且,对你来说是致命伤的物证,刚刚得到了。”
“那是,什么?”
“从你寄书的信封上,检查出了你的指纹。”
“无聊,怎么会……”
“你想说不可能是吧。确实,在投入信箱时,没有忘记用手帕将指纹擦掉。可是,还是检查出了指纹。知道在哪里吗?”
浅见笑嘻嘻地说着。
“你是用胶纸封的信封吧。当然,胶纸上都仔细地擦过,我承认。可是,在胶纸的内侧附着食指指纹,据说还很鲜明。我也是认为不可能,所以也亲自尝试过。但事实上是胶纸内侧附着的指纹,粘上后,不管怎么擦都绝对擦不掉。”
浅见讲完后,摆好了等对手反击的姿势,直盯着桐山的脸。
桐山闭着眼,似乎将所有知觉都停止了,同外界孤立起来。全体搜查员都感到口干舌燥,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桐山。
“桐山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友署长终于开了口。桐山忧郁地睁开眼睛,用飘移不定的目光朝着问话声的方向看去。
“真是奇怪碍…”掺和着笑声,他咳嗽起来,“那本书,将八年间的时间变得毫无意义了从这以后,桐山没有再开过口。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大友站了起来,走到桐山的跟前。
“桐山,我宣布以杀人嫌疑名义逮捕你。”
森川副警部和野上部长刑事从左右抓住桐山的胳膊,带出了会议室。
“那天晚上,稻垣刑事部长命令我负责指挥三次车站杀人案件的搜查时,我对命运的残酷感到恐惧。”
录口供的开头,桐山是这样叙述的。口供的讯问是由大友署长亲自担当。桐山开始相持了相当长的沉默,其目的不是行使沉默权,是为了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平伏一下高昂情绪。一旦开了口,他就好像在评论别人的案件一样。用冷冰冰的语调说开了。不知是完全死心了,还是为了显示优秀警部最后的矜持。不管怎样,对方如此心平气和,远远超越了大友署长的意料范围。
八月九日,桐山的行动,正如浅见所指出的。接到池田的电话的瞬间,他已经起了杀意。当大友质问到对美也子的访问或许没有揭露旧恶的意思时,桐山直率地说,“对此我想定了最坏的打算,做了最善的处理而已。”这样回答的,大友只能哑口无言。这正是桐山行动的理论,也是将以后的连续杀人“正当化”的根据。
桐山在三次车站杀了美也子后回到县警署,一边下命令让部下进行调查,一边等着搜查结果的传来。正在这时,被稻垣刑事部长召唤去,命令他负责案件的搜查,那时的惊愕和狼狈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桐山将这认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运。确实,能掌握案件搜查的全貌,这是最好的位置。何况,还可以您意扰乱搜查的进程。
桐山首先将县警的优秀刑事们放在第一、第二组。从开往广岛的列车的乘客中找出凶手。这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搜查的主攻方向、另一方面,美也子的旅行路程的追踪调查也没有“遗漏”。担当的是三次署的部长刑事野上和年轻的石川刑事。从人选来看,这方面的调查桐山警部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包括野上在内,谁都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
然而。桐山的挫折实际上是从这里开始的。野上不是像桐山轻视的那样平庸的“乡间警察”。当野上指出“绿皮封面的书”的消失时,桐山终于明白了,如果说有谁能接近案件核心的话,说不定就是这个人“于是,他采用强硬态度贬低了野上对案件的看法,渡过了一个危机。料想不到的是又一个敌人出现了,他就是富永隆夫。
最初,富永是处于好奇心,找出了“绿皮封面的书”的出处。可是,池田过度的狼狈相,使他变成了自己也没想到的“恐吓者”。池田没有仔细听富永的话就说出了“你要多少钱”的话。
“被这样问来,谁都会变成恐吓者。”
桐山在取调室露出了苦笑。有这个“胆斜的同伙在的话,永远无法安宁。当时,桐山是这样认为的。
对富永,桐山是以搜查官的身份出现的。露了一点“恐吓嫌疑”后,富永就发抖了。电话里传来了请放过一马的讨饶声,以后桐山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了。当然,富永也曾往三次署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桐山这样的人,怕用的是假名。桐山从接到电话的署员那里知道后,马上打电话把富永大骂一通。以后,富永对桐山更加畏惧了。
最后的会见场所是根据富永的希望,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进行。桐山开车载上了富永,开往七坟原高原。
杀了富永算是渡过了第二个危机。正如预料的那样,第三个危机又在逼近。野上终于知道了池田的存在。虽然池田按桐山的指示,平安地渡过了野上取证调查这一关,但不知为何,野上没有递上搜查报告。这点实在令人不安。如果放置不管的话,防线一定会从池田那里崩溃的。
池田的谋杀让木藤参加了。原本,八年前企图女大学生的正是木藤本人。本来前两次的杀人无论从环境和技术上来讲,由桐山单独行动更为方便。可是,桐山无法忍受木藤一个人置身度外,何况,木藤的臂力也是惊人的。况且他给池田的死的构想必须是“自杀”。
池田的“自杀”是让野上“失策”的绝好材料。桐山采取了乾坤一掷的手段,而且,事态的发展似乎也在按希望的方向演变。
浅见光彦的出现将桐山的计划和构想完全推翻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坏在一个外行身上。”
桐山愤然地说道。对自认为优秀的桐山来说,这比宣告他死刑还痛苦.更遗憾。
“可是桐山,浅见虽说是外行,可他的血缘却是有来头的哟?”
大友十分体谅桐山此时此刻的心情,安慰他道:“浅见出身于代代优秀的官僚家庭。他的亲哥哥是警视厅现任刑事局长。”
桐山意外地抬起了头,那双眼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败将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