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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幸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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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像浅见君这样相貌堂堂的人竟然没结婚,确实让人觉得有点意外。你是不是那种人……就是抱有独身主义的人?”

“我可不是独身主义者。我像普通人那样渴望结婚,但缘分还没到呀。”

“但你到处旅行,肯定会碰到形形色色的女人吧?比如说像那个冈村里香小姐之类的女子,对了,提到她,你应该觉得不错吧?”

“哈哈哈,就算我觉得可以,人家还有自己的情况和口味呢。”

浅见嘻嘻哈哈地笑着,但心中可没那么平静。如果要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冈村的确是个不错的对象,但现在她妈妈刚刚被害,不管自己怎么诚心诚意地去表白心中的想法,都可能会让她产生误解,从而以悲剧告终。

依田回去后,浅见就钻进了被窝,但怎么也睡不着。身体已经很疲乏了,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连远方淙淙的溪流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辗转反侧中,他在脑子里思考着许多问题。

在严岛死去的小山田和在岩国被害的鹤井明之间的关系已经弄明白了。冈村三枝子和东尾静江的关系也初现端倪。但小山田、鹤井明、冈村三枝子这三宗被害案之间果真有关联吗,这还不甚明了。

如果这三宗案子都与东尾静江有联系的话,那么现在手中所掌握的线索就只有一个——东尾静江和冈村三枝子曾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就是那封寄给嫂子和子的怪信。除了那张表现东尾静江往昔岁月的照片外,还有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只要野鸡不叫,猎人是不会捕杀的。这段文字里所隐含的恶意果真和这三宗案子有关吗?

虽然这三起案子都是严重的刑事案件,但每个案子都让人感到没什么线索,无从下手,就像是漂浮在淤水上的泡沫一般。

但浅见能看到在淤水的底层蠕动着恶魔。他坚信一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在那里蠕动着,死去的三个人就是它的牺牲品。

如果独立观察突出地表的各个事物的话,是很难把握住本质的。无论是云仙地区的火山喷发,还是北海道奥尻岛的海啸,其实质都是一样的。在平稳而美丽的地表之下,稀溜溜的岩浆蠕动着,在恶魔的驱动下,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它那狰狞的面目。

但是岩浆在运动的时候,会有征兆和前兆表现出来,还会留下痕迹,就像恶魔的爪印一样。更何况人做事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在某处肯定会留下通向事物本质的蛛丝马迹。

不管怪物有多么强大,都会有它的弱点,也会留下尾巴。不要认为抓不到这条尾巴。敌人是个傲慢的怪物。正因为它傲慢,我们才很难接近,但也正因为他傲慢,才会给我们可乘之机。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点漏洞,顺藤摸瓜就完全有可能给怪物以致命的一击。

“杀人”就是怪物留下的漏洞——浅见坚信不已。这些对于怪物本体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正因为有人从事这些勾当,肯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

浅见注视着这三起案件及其周围那犹如繁星般的小情况。

离开东京,在益田一严岛一柳井一岩国这条路线上肯定发生了许多事情,有些是浅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些则是冈村三枝子、鹤井明、小山田诚吾生前所看到的。

怪物为了销毁他们三个人所掌握的有关自己的情报而不惜杀戮,但是由于它杀了人就再一次留下可能会暴露其机密的信息。

正因为已经无法从死者嘴里得知他们所掌握的情报,所以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前仆后继地去探寻出事实真相。

但对于怪物那无情的灭口行径却不能不防——浅见对此也很害怕。无论是小山田诚吾,还是鹤井明、冈村三枝子,罪犯都是不假思索就杀害了。

尤其是三枝子的例子最明显,一旦对方发现有危险,就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凶残无比。靠近它的哪怕是个蚊子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完全可以设想那封寄给嫂子和子的怪信决非是个简单的警告。

对了残留下来的两个可能会泄露怪物情报的人,罪犯不会总是放任不管的。不用说这两个人就是冈村里香和东尾静江。浅见觉得这两个人和嫂子都有可能成为罪犯的靶子。

第二天早晨,浅见和依田以及一个隶属搜查一科,名叫细江的警察一起在新岩国站乘上了新干线。那个细江像是濑川派来负责监视依田的。据说才二十八岁,看起来挺精明能干的,说不定比依田更能干。

当火车远离岩国后,浅见觉得自己顾了东头忘西头,柳井旭光医院以及三桥静江的调查工作只能暂时搁置一旁了。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分身无力,只能这样了,但不能保证那里就会平安无事,肯定也有什么状况出现。

在浜松下车,换坐普通的东海道本线列车,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就到达袋井了。这一带是平缓的丘陵地区,市区周围是广阔的由大小河流形成的肥沃土地,在农田和茶园之间是栽培甜瓜的大棚,一派悠闲的景象。

袋井市的中心地区集中在北侧。—条叫做原野谷的河流从东向西,画了个半圆流淌着,其北侧是古代东海道袋井驿站等旧街道。河流的南侧,火车站附近则是比较新的商业区,规模不是很大,但也大厦林立。

浅见除了知道在古代这里是东海道五十三个驿站中的一个外,对袋井市就没什么认识了。在车站的观光导游点拿了本小册子,但这种小册子的通病就是只有名胜古迹、旅游点的说明,却没有介绍城市的布局,让外人无法体验到当地的生活氛围。

他们先到袋井警署去打招呼。就像流氓集团内部行见面礼一样,这在警察之间已成为惯例,但凡到外地调查案件,都要到当地警署去打个招呼。况且这样做还会得到当地警方的帮助,说得实际点就是能借人家的警车用用。

这次他们也借到了当地警署的警车。一个年轻的交警向他们行举手礼:“我叫山口,请多关照。”替他们把车门打开。

警车从车站前面的市区出发,向北行驶。路两旁的建筑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具有地方特色,倒不如说是当地经济发展迟缓,很少有高层建筑。

袋井工商学校在市区的边缘。三层高,混凝土结构的旧校舍与气派、簇新的体育馆形成口字形。

在办公室,他们查阅了毕业生名单,询问了许多情况。由于该高中是工商学校,它的教育宗旨就是能让学生掌握实践知识,以便毕业后就能发挥特长,因而入学率相当高。

在1962年入校、1965年毕业的学生名册中,很快就找到了鹤井明和小山田诚吾的名字。

“在这……”

依田指着小山田的名字,感慨万千的样子。

办公室的人事先接到警方的通知,已经知道鹤井明被害一事,但他们不知道小山田早在前年就在严岛被害了。他们不安地问道:“这个小山田君也被杀死了?”

“也没怎么。”

依田本想给他们吃个定心丸,但当警车刚离开学校,他们就议论起来,“这小子肯定也被杀了。”

“可以认为罪犯与小山田和鹤井之间有共通之处。”

“共通?怎么个共通法?”

细江问道。

“这还不清楚,或许罪犯也是从这个高中毕业的……总之应该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一个人。”

年轻的细江让依田有点发怵,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回答的态度很敷衍。

从学校离开后,他们直接去鹤井的老家袋井市的村松。从东名高速底下穿过,再往东走一段,在一片田园中显现出一个村落,那里就是村松。到处都有神社和寺院,住家就紧挨在旁边。

前天,当地的警察就已经询问过了鹤井的家人和亲戚。鹤井明从高中毕业后就去东京上大学了,大学一毕业就找到工作,在东京定居下来。刚开始常回家,后来就越来越少,结婚后就几乎不再回来了。

最初,鹤井明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商社工作,不久结婚,婚后第七个年头与妻子离婚,随即换了单位。他是个聪明人,不论做什么都能干得很好,所以很有自信,但这也许就是他遭到杀身之祸的一个原因。

不知何时,他与黑社会成员混到了一起。五年前,曾被定罪为恐吓未遂。自那以后,家乡的人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只要他不干坏事,我们就放心了,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

鹤井的哥哥白发苍苍,垂着头,语无伦次。

“在他的高中同学中,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小山田的人?”

依田问道。

“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你们去学校问问不就行了吗?”

“我们刚从学校那边来的,过去的老师没有一个在了。”

“是啊。”

“那个人曾住在森町。”

“森町……啊,对了,弟弟乘电车上学的朋友中,是有一个人住在森町,但名字叫……”

他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没想起来。

4

三个人离开鹤井家后,就直奔森町。越往前走,两边丘陵上的茶园就越多。依田看起来心情不错,独自在那里念叨着:“远州森町产好茶,有好饼,我们去摘茶……”

细江奇怪地问:“你念的是什么?”

“怎么搞的,这都不知道?这是一段有名的鼓词。”

“是吗,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真让人吃惊。你是当地人,应该知道吧?”

依田冲开车的山口说着,山口仰面笑道:“我有时听爸爸唱起过,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过了两市的边界,再稍微开一段,就上了一条与电车线路平行的公路,很快就到了森町的中心街道。

据山口介绍,森町的人口为两万多。刚才听依田所唱的鼓词旋律,觉得这里很荒凉,但实际一看,有不少的大楼、工厂和住宅,商店里也挺热闹的。

出了商业区,沿着太田河畔的公路又走了一会,就来到了叫城下的村庄,这里是小山田的老家。到了这一带,周围的风景就呈现出山区的特点,据说背后的山林中出产杉树和柏树。

古代森町因铸造而出名。以前,小山田家是铸造师,但随着铸造业的衰退,他们只能靠耕作维持生活。现在他家里只有妈妈、哥哥、嫂子三个人。他哥哥的两个孩子分别去了东京和名古屋,在那里工作、生活。

小山田的哥哥五十二岁,在一个大型电机厂家的下属企业里工作,另外还帮妈妈及妻子耕种农田,最近由于工厂经营状况不佳而被暂时解雇。

他哥哥看到警察来访,皱起了眉头。

“关于诚吾,你们还想问些什么?”

好不容易将要忘却的不幸又要被重新提起,他显得很不开心。

依田提到了在岩国被害的鹤井明的事情。对于鹤井明这个名字,他哥哥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当依田进一步解释说此人是小山田在袋井工商学校的同学时,他哥哥才若有所悟,点点头。

“这个人和你弟弟一起乘电车去上学,关系相当不错,你们家里人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但我记得弟弟当时是有个好朋友,那人也的确住在袋井市。”

“对。那人就住在袋井市的村松。连你都还记得这么回事,说明他们俩关系很好喽。”

“大概是这样吧。但我们家太穷,没钱供诚吾上大学,他高中毕业后就去了东京,在一家商店里工作,因此他们高中毕业后是否还有联系就……”

的确,警方在调查过程中也没有在鹤井的交友关系中发现小山田的名字。还询问过小山田在东京的家人,得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小山田是正经八百的商人,而鹤井明却是在从事法律边缘走钢丝似的见不得人的行当。高中毕业后,两人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因此不经常碰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浅见三人一无所获,离开了小山田家。依田无精打采地问道:“怎么办?浅见君。”

“看来小山田只不过是鹤井明的同学而已,与本案好像没有什么联系。”

“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是这么说,但当依田问有何证据时,他也无从回答。

警车沿着来时的路,慢慢悠悠地朝南开着。

穿过森町的商业区,在一个道口停下等电车通过时

“哎?!”浅见意识到了什么,依田和细江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

“电车怎么越走越远了……”

“哎?……”

“是这么回事,刚才小山田的哥哥,还有鹤井明的哥哥不都说他们弟弟是坐电车上学吗?”

“是说了,那又怎么样?”

“如果坐这个电车,他们怎么去学校呢?”

“他们说的不是这个电车。”

山口警官在一旁解释起来。

“这个线路叫天龙浜名湖铁道,是从东海道线路上的挂川站出发,经过天龙二吴、三日站,开往新所原方向,是不经过袋井工商学校附近的。”

“哎?但他们刚才不是说坐电车吗?”

“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以前从袋井到森町,有一条静冈铁路的秋叶电车线经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条线路现在已经废除了,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我出生前就废除了,将近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

浅见马上就在脑子里计算开来。

“这么说,小山田他们恐怕是最后乘坐那趟电车的一代。”

浅见对乘电车上学有着淡淡的美好回忆。在同一所初中念书的女孩毕业后上了私立女子高中,与浅见所在的高中是同一个方向,所以他们在电车上总能碰到。初中时他们常无拘无束地戏耍,但上了高中后两人的关系变得远了,哪怕是视线交错一下,她都会显得很紧张。不久她像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一样消失了。

“如果没有电车,去袋井工商学校附近岂不是不太方便吗?”

“有公交线路,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哈哈,对对,你看我这个傻样。”

浅见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听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过去就是电车经过的线路。”

“是吗?难怪这条路整整齐齐的。”

两旁的景物从眼前掠过,浅见又想到了那个已经远去的电车。可以想象,在车厢里,高中生们肯定一会打打闹闹,一会默不作声。那是一派多么绚烂而又宝贵的青春景象。

无论是四十三岁就已化作一抔黄土的小山田,还是四十六岁就惨遭暗算的鹤井明.以及浅见本人都有过高中时代的经历,都曾坐过电车上学,恐怕也都有过淡淡的初恋。

“啊!停一下。”

浅见冲着山口警官嚷起来。山口吓了一跳,狠命地踩下刹车。后面的车子虽然和警车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但肯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弄得狼狈不堪。当从警车旁边驶过时,里面的人狠狠地瞪了这边一眼。

“怎么了?”

山口警官气呼呼地问道。

“对不起,我刚才看到公交站台的站牌上有山梨站的字样。”

“是啊,这里是下山梨站,前面是上山梨站。”

“是这样啊,那原来的电车站名中有没有叫山梨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边就是市政府,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警车左拐来到了市政府大楼。浅见让依田他们在车里等候,自己一个人走进去了。两个警官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觉得这肯定是浅见这个记者的意气用事。

在接待处打听了一下,但那个女接待员年纪和山口警官相仿,对以前的事情不甚明了,后来只好喊来一个将近退休的职员。

“你问的是秋叶线呀,那时是有个叫山梨的车站。”

这个老职员似乎很眷念过去,兴冲冲地把有关资料抱来了。

根据资料记载,“秋叶线”的正式名称叫“静冈铁路秋叶线”。其前身是明治三十五年,连接东海道线上的袋井和远州森町的“秋叶马车铁路”。

“是马车铁路呀……”

浅见情不自禁地感慨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田园画面,马车拖着长长的车厢,从一望无际的茶园穿过。

资料中是这样记载的:

——秋叶马车铁路全长11.5公里。大正八年被秋叶铁路集团收购,大正十一年与静冈电气铁路合并,后来成为静冈铁路秋叶线,大正十五年十月全线被改造成电气化铁路。沿线有十六个车站,依次是袋井、袋井町、一轩家、可睡口、平宇、山梨学校、下山梨、山梨、市场、天王、饭田、观音寺、福田地、户绵、森川桥、远州森町。昭和三十七年九月全线被废止“过去还有个山梨市,在昭和三十八年被合并到袋井市,其中心是山梨站。当时那里有发电厂和其它工厂,挺大的一个站。”

老职员为浅见进一步说明。

“非常感谢。”

浅见向老职员深深地行了个礼,面带笑容,但心中却受到了巨大冲击,一阵绞痛。三桥静江在益田日红医院提到的“山梨站”看来就在这里。

日红医院的护士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山梨站一带可完全变了。”据说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冲三桥静江说的。

浅见下意识觉得那个中年男子就是鹤井明。

当时鹤井明在日红医院。

浅见陷入了冥想之中。在市政府大厅里走着走着,他似乎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从市政府大门到警车的那段距离中,他还在想着,仿佛脑中描绘的情景就在眼前一样。浅见设想出许多状况,比如鹤井在益田的活动,在日红医院的行为以及与三桥静江再会时的情景。

当时,这个男人(估计是鹤井)是去看望住院的大贯吗?但不管怎样,他与另一个男子在医院里发生争吵,说明两人肯定不是素不相识。而且这个男人(估计是鹤井)与三桥静江偶然再次相遇。听说他与三桥静江相遇时非常开心,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山梨站一带可完全改变了”,说明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那个与“鹤井”发生争执的男人将静江带到了柳井。具体地说就是柳井的旭光医院。那个医院是政界财界的上层人物为了疗养和养老而修建起来的,静江在那里受到了关照。静江并非该医院的正式职工,这一点从医院接待人员的嘴中已经得到了证实。恐怕是住院的某个大人物专门雇佣的私人陪护吧。

而且,在这之后,鹤井明在岩国的红叶谷公园被人杀害了。这起案件可能和那个与鹤井发生争执的人有关。

“浅见君,怎么了?”

依田大声地问道,浅见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此时才发现自己差点从警车边走过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坐上了车,还没等他们发问就先说道:“果然有个山梨站”。

“原来袋井和森町之间是秋叶马车铁路,不久那条线路被改造成电气化铁路,现在成为了公交线路。”

依田呆呆痴痴地看着浅见,等他讲完后,只说了声“原来是这样啊”。其实依田心里肯定在想,那又怎么样,和案子又没什么关系。另两个人就更是如此了。

“我们现在去哪?”

山口满脸迷惑地问着。

“不好意思,我们再去一趟袋井工商学校,行吗?”

浅见刚说完,另两个警官对望了一眼。

“刚才依田警官不是说凶手有可能是同届的学生嘛。正好我们去确认一下。”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去吧。”

警车再度开进了袋井工商学校。正在课外活动的学生们从校园的各个角落看着他们。浅见一行并不是很受欢迎。不仅学生是这样,就连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的那副表情仿佛也在说:怎么又来了?他们满脸不情愿地将学生名册拿了过来。

依田翻到有鹤井、小山田同学的那一页,说道:“请把这一页复印一下”。乘着这个时候,浅见迅速扫了一眼女生的名册。

(果然有!)他在心里大叫起来。

——三桥静江周智郡森町中川

工作人员将名册拿走后,浅见盯着桌子上的一点,想象着三桥静江的漂泊岁月。她一家人为了逃避追债者而离开了仲御徒大街的老房子,到了吉祥寺一带,后来他们又离开了东京,来到了这里。然后,他们又去了哪里?

工作人员回来后,浅见问道:“学生名册上的地址未必就是他们现在的住处吧?”

“啊,这个名册是三年前印制的,所以有些人家的住址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如果有人的住处发生变化,我们一旦知道了新地址,就会添加上去的,但如果不知道他们搬到何处或联系不上的话,那就只能以旧地址为准了。”

“看起来是这样呀。这上面写的鹤井明的住所就不是东京都涩谷区。”

依田在旁边插嘴解释,但他并没注意到浅见眼睛所盯的地方。浅见一直在看着“三桥静江周智郡森町中川”这行字。

学生名册中登记的地址是三桥静江上高中时的家庭所在地,这说明她从高中毕业后,三桥静江及其家人又销声匿迹了。当浅见想到静江在流落到岛根县益田市之前,又是四处漂泊,历经磨难的时候,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小山田的案子和鹤井的案子该怎样联系起来分析呢?浅见君。”

依田朝着警车走去,向浅见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

浅见歪着脖子,不知如何回答。并不能因为这两个人是同一所学校的好友,又都在一个叫“红叶谷公园”的地方被害,就断定两起案子有关联。目前只能回答不知道了。

“看来还是和毒品有关。”

细江的那副表情想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从鹤井家里搜出了可卡因,因此很有可能是与毒品有关,不!肯定是与此有关。”

“你的意思就是说鹤井之所以会到岩国来,肯定是和美军基地有关。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对吗?”

由于依田想听的是浅见的意见,所以对细江的插嘴有点不满。

“濑川警官也和我的想法相同。”

细江对“一般人”这种说法,有点不满,便抬出了濑川的大名。

“那又怎么样……”依田有点胆怯。

“你的意思是说鹤井之所以被杀是与毒品纠纷有关。像你们这些上级部门的警察,只要一提到岩国,就会想到美军基地,一提到美军基地,就会联想到毒品、枪支买卖。但如果让我们这些在岩国土生土长的人来说,那些案件的数目是很少、很少的。”

“尽管你这么说,但岩国毕竟是个基地城市,有其特殊情况。”

“我早就说过这种想法是很可笑的。如果你们有这种观念,就会误导搜查的方向。而且那个岩国观光宾馆的女服务员不也被害了吗?所以我觉得这些案子与毒品等没什么联系。浅见君,你觉得怎样?”

“你问浅见先生这样的民间人士,又能怎么样呢?”

浅见不禁苦笑起来,他感到气氛有点不对。而在校园一角等待他们的山口警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从警车里出来,朝他们挥挥手。

三人赶忙走过去。山口说:“依田君,岩国警署来电话了,让你马上与他们联系。”

依田钻到副驾驶座位上,拿起电话,拨通了岩国警署。对方好像是岩国警署的署长或是刑侦科长,依田讲了一会后,“啊?”地叫了一声,茫然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

依田的口气有点冲,但对方似乎下了命令一样,他挺直腰杆,恭恭敬敬地应答着:“是,好的。”

看着依田那样的表现,浅见凭直觉感到事情不妙。

“真奇怪。”

挂好电话,依田悻悻地从警车里出来说:“让我们终止调查,赶快回去。”

“什么?我们不去东京调查了吗?”

“是的。命令我们尽早赶回警署。”

“出了什么新情况吗?”

“我问了,但濑川警官很不高兴,说多余的事你别乱问。”

依田不快地说着,但他很快意识到濑川的心腹细江就在身边,赶忙再加上一句,“既然濑川警官这么命令,肯定是有什么紧急状况了。”

“但我们不是预定还要去东京调查里香曾去过的那个公寓吗?”

“这个我也说了,但他仍命令我们赶快回去。就是这个情况,我们马上就赶回去,你怎么打算呢?”

依田看着手表问道。刚才浅见还觉得依田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现在他却一下子变得生分起来。

“我……我还想在这再待一会。”

浅见失望地说着。

“怎么?你还想了解有关鹤井和小山田的情况吗?”

“也不是。难得来这里,我想参观一下这里的古迹。听说这里有个叫可睡斋的名寺。”

浅见随便报了个在旅游手册上看到的古迹名称。可睡斋是与德川家康有关的一个名寺,但浅见的目的并不在此。

“是吗?你要留下来……”

依田有点不放心,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那你多保重。”说完,就催着细江上了警车。

就在警车快要发动的时候,浅见喊住了他们:“啊,依田君,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依田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浅见冲他招招手,和他来到离车子稍远的地方。

“依田君,你要赶时间,可我还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秘密地调查一件事?”

“秘密……”依田回头望了细江他们一下,“什么事?”

“在柳井郊外的平生町,有个旭光医院。它来历不明,附近的人有许多猜测。你能帮我收集一下相关资料吗?”

“哎?”

依田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浅见。好一会,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点点头。

“可以。我有个哥哥在平生町,今天晚上我就去问问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你这么说了,肯定有什么原因。”

“非常感谢。”

浅见发自内心地感谢。

站在校门旁边,目送着警车离去后,浅见再回到学校。工作人员的表情像是在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但当他发现只有浅见一个人,而且又不是警方人员,态度稍微有点和缓。浅见想去森町的中川,而那人正好顺路回家,便让他搭车了。

“听说这条路原来是电车行驶的路线。”

“是的,我们也是乘电车上学的一代人呀。到刚才你们调查的鹤井、小山田那辈人时,电车可能已经没有了。”

“不,这条线路是在他们入学后的昭和三十七年九月才废止的。”

“是吗?你知道的蛮多。”

那个工作人员重新打量着浅见,态度越发和蔼了。

“说起来是电车,不过是单线,而且是那种当啷当啷的电车,有时挂两节,有时挂一节车厢,有时还挂货车车皮。但乘电车上学的确让人有罗曼蒂克的感觉,有些家伙还会在那时产生初恋了……”

这个五十开外的老职员满脸陶醉,仿佛正在车的前窗上描绘着少年时代的景象。

从板筑桥越过太田川,很快到达一个叫“中川”的公交站前,浅见下了车。这里好像位于田园地带的正中,没有几户住家。和老职员道别后,他先朝着有住家的地方走去。

浅见到了第一户人家,向他们询问三十年前是否有户三桥人家搬到这里,但他们已记不清了,只能指着森林附近的一个小村落说:“你去那里问问看。”

爬上一个平缓的上坡,在郁郁葱葱的柏树林中能看到个鲜红的牌坊。天空蔚蓝,牌坊映照在阳光下,那上面的红色显得越发鲜艳。由于周围是微暗的森林,牌坊处显得非常神圣、庄严。浅见反射性地想到了严岛神社里那蔚为壮观的景致,还有益田市乡间那平氏家族修建的红色小牌坊。

在参拜的小道上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浅见觉得心中憋闷起来。也许三十年前,三桥静江也走在这条小道上。只要住在这里,不论早晚都能看到这个红牌坊。当她从这里离开,漂泊到岛根县的山间时,又一次与红牌坊相遇。

这些对于他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在颠沛流离的艰辛日子里,当三桥静江看到这个最具有日本韵味的风景时,她会想什么呢?

登上几个低矮的石台阶,浅见便站在了牌坊的正下方。刚刚换上的稻草绳非常美丽。当浅见仰头看到刻在牌坊上方的石字时,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那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严岛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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