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原may关于假发的考察
早上送走久美子,我去区营游泳池游泳。www.maxreader.net上午是游泳池人最少的时间。游罢回家,在厨房煮了咖啡,边喝边反复思索加纳克里他尚未讲完的奇妙身世。我依序�一回想她的话。越想越觉得奇妙。但想着想着脑袋运转不灵了。困了。要晕过去似地困。我倒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很快睡了过去。我做了个梦。
梦中加纳克里他出现了。但最先出现的是加纳马尔他。梦境中的加纳马尔他戴一顶蒂罗尔式帽。帽上有一支又大又鲜艳的羽毛。尽管那里(大约是宽敞的大厅)人多拥挤,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头戴新潮帽子的加纳马尔他。她一个人坐在酒吧柜台那里。眼前放一个大玻璃杯,杯里好像装着热带果汁饮料。而加纳马尔他沾没沾嘴唇上去,我还看不明白。
我身穿西装,扎着那条带水珠形图案的领带。见得她,想立即过去,但被人堆挡着前进不得。好歹挤到柜台前时,加纳马尔他已不见了,唯独热带果汁饮杯孤零零放着。我在邻座坐下,要了林加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吧诗者问苏格兰要哪种,我说要cuttysark。牌子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最初浮上脑际的是cuttysark。
还没等要的酒上来,背后有人像抓什么易碎器皿似地悄悄抓起我的胳膊。回头,见是一个没有面孔的男子。是否真的没有面孔我闹不清楚,反正该有面孔的部位被阴影整个遮住,看不清阴影下有什么。“这边请,冈田先生。”男子说。我想说句什么,他却不给工夫开口。“请到这边来,时间不多,快点!”他抓着我的胳膊快步穿过嘈杂的大厅,来到走廊。我没怎么挣扎,由他领着沿廊走去。此人起码知道我的姓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做此举动。其中必有某种缘由和目的。
无面男子沿走廊走了一会,在一扇门前止住脚步。门上房号牌写着208。“没锁,你来开门。”我顺从地打开门。里面房间很大,颇像旧式酒店的套间。天花板很高,垂着古色古香的枝形吊灯。但吊灯没开,只有小小的壁灯发出幽幽的光。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威士忌那里有,你要喝的是cuttysark吧?别客气,只管喝好了。”无面男子抬着门旁酒柜道。旋即把我留下,悄悄关上门。我全然模不着头脑,在房间正中久久仁立不动。
房间墙上挂着大幅油画。画的是河。为了平复心情我看了一会油画。河上一轮月亮,月亮隐隐约约照着河对岸。对岸到底是怎样的风景我无法把握。月光过于朦胧,所有轮廓都扑朔迷离。
如此时间里,我开始特别想喝威士忌。我准备按无面男子的吩咐,开酒柜喝威士忌。可是酒柜怎么也打不开。原来看似拉门的,全是足可乱真的装饰门。我试着推拉大凡凸起的部位,还是没办法打开。
“没那么好开的哟,冈田先生。”加纳克里他道。我这才发觉加纳克里他也在。她依然那60年代初期装束。“打开需要花费时间。今天是不可能了,别再费劲了!”
当着我的面,她像剥豆荚似地三下五除二脱光身子。没有声明没有解释。“喂,冈田先生,抽不出足够的时间,尽快完事吧!事情很复杂,来这一次都好不容易的。”言毕,来我跟前拉开我裤前拉链,极其顺理成章似地取出我那东西。随即悄然俯下沾有假睫毛的眼睛,整个放入口中。
我一泻而出。当即醒来。
简直一塌糊涂!我去浴室洗内裤,又用热水细细冲洗身体,以便将粘糊糊的感触去掉。多少年未遗精了?最后一次遗精是什么时候?我努力回想,但想不起来。总之是久远得无从想起的往事了。
淋浴出来正用浴巾擦身时,电话铃响了。是久美子打来的。刚刚梦里在别的女人身上发泄过,同久美子说话多少有点紧张。
“声音怪怪的,出什么事了?”久美子说。她对这类事敏感得可怕。
“没什么的,”我说,“晕乎乎打了个盹,刚醒。”
“唔。”她满腹狐疑地说。那狐疑从听筒传导过来,弄得我愈发紧张。
“对不起,今天要晚点儿回去,很可能9点以后,反正饭在外边吃。”
“好的,晚饭我一个人随便对付一顿。”
“请原谅。”她说,像蓦然想起补充上去似的。尔后稍停一下,放下电话。
我注视一会听筒,然后走进厨房,削个苹果吃了。
自六年前同久美子结婚到现在,我一次也没同别的女人睡过。倒也不是说自己对久美子以外的女性全然感觉不到性欲,也并非压根儿没这样的机会。不过是我没刻意追求罢了。原因我解释不好,大约类似人生途中事物的先后顺序吧。
只有一次由于偶然的势之所趋在一个女孩宿舍住过。那女孩对我怀有好感,觉得同我睡觉也未尝不可。对方这个心思我也看得出来。但我并未同她睡。
她在事务所和我一起工作了几年,年龄比我小两三岁。她负责接电话,协调大家的工作日程。在这方面她确实能干,直感好,记忆力出色。谁现在何处做何工作,有何资料入何卷柜��她几乎有问必答。所有约定也由她安排。大家喜欢她,信任她。我和她个人之间也算要好的,两人单独出去喝了几次。很难说长得漂亮,但我中意她的脸形。
她因要结婚辞去工作的时候(男方由于工作关系调往九州),最后一天我同单位其他几个人一起送她去喝酒。归途乘同一电车,时间也晚了,我便把她送到宿舍。到宿舍门口,她问我可否进去喝杯咖啡。我虽然挂记末班电车收车时间,但一来往后说不定见不到了,二来也想借咖啡醒醒酒,便进到里边。的确像是单身女孩住的房间。里面有一人用不无豪华的大冰箱和缩在书柜里的小组合音响。她说冰箱是一个熟人白送的。她在隔壁换上便服,进厨房做了咖啡。两人并排坐在地板上说话。
“嗳,冈田,你可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具体点儿说。”交谈中顿时,她突如其来地问。
“没什么特别害怕的,我想。”我略一沉吟答道。害怕的倒可能有几样。但若说到特别,还想不起来。“你呢?”
“我害怕暗渠。”她双臂搂着膝盖说,“暗渠知道吧?不露出地面的水渠,盖着盖子的黑漆漆的暗流。”
“知道。”我说;但我想不起字怎么写。
“我是在福冈乡下长大的。家附近淌着一条小河,就是常见的灌溉用的小河。河淌着淌着就成了暗渠。那时我两三岁,和附近年龄比我大的孩子大约一起玩耍来着。同伴们让我坐上小船顺流而下。那肯定是他们常玩的游戏。可是当时下雨涨水,小船从同伴手中挣脱开来,带着我射箭似地朝渠口冲去。要不是附近一位老伯伯正巧路过那里,我想我保准被吞入暗渠,世上再没有我这个人了。”
她用左手指碰了下嘴角,仿佛再次确认自己是否活着。
“那时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我仰面朝天躺着,两边是石墙似的河岸,上面是无边无际的很好看的蓝天。我就这样一个劲儿一个劲儿顺流而下,不知道情况有什么变化。但过一会我忽然明白前头有暗渠,真的有!暗渠很快就要临近,把我一口吞下。一股阴森森冰冷冷的感触即将把我包拢起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记忆。
她吸了口咖啡。
“我害怕,冈田,”她说,“怕得不行,怕很受不了,和那时候一样。我被一个劲儿冲去那里。我没有办法从那里逃开。”
她从手袋里掏出烟街上一支,擦火柴点燃,慢慢吐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吸烟。
“你是说结婚的事?”
她点下头:“是,是结婚的事。”
“结婚上可有什么具体问题?”我问。
她摇摇头:“倒也没什么可以称为具体问题的问题,我想。当然细节性的说起来是说不完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气氛上我又必须说点什么。
“即将同谁结婚这种问题,任何人恐怕都多多少少有着差不多同样的心情。例如担心弄不好自己会犯大错什么的。莫如说感到不安是正常的。毕竟决定同谁生活一辈子不是个小事。但那么害怕我想是不必要的。”
“那么说倒简单。什么任何人都如此,什么全都差不多……”
时针已转过11点,必须设法适当结束谈话离开。
不料没等我开口,她突然提出希望我紧紧拥抱她。
“这是为何?"我吃了一惊。
“给我充电嘛!”她说。
“充电?”
“身体缺电,”她说,“好些天来,我几乎每天都睡不实。刚睡就醒,醒就再也睡不着。什么都想不成。那种时候我就很想有个人给我充电,要不然很难活下去,不骗你。”
我怀疑她醉得厉害,细看她眼睛。但眼睛和往常同样机灵而冷静,丝毫没有醉意。
“可你下周要结婚了哟!叫他抱不就行了,怎么抱都行,每天晚上抱都行。结婚那玩艺儿为的就是这个。往后就不至于电气不足了。”
她不应声。双唇紧闭,定定看着自己的脚。两只脚整齐并在一起。脚白白的,很小,生着十只形状娇好的脚趾。
“问题是现在,”她说,“不是什么明天什么下周什么下个月,是现在不足!
看样子她是的的确确想得到谁的拥抱,于是我姑且搂紧她的身体。事情也真是奇妙。在我眼里,她是个能干而随和的同事。在一个房间工作,开玩笑,有时一块儿喝酒。然而离开工作在她宿舍抱起其身体来,她不过是暖融融的肉团儿。说到底,我们仅仅在单位这个舞台上扮演各自的角色。一旦走下舞台,抹去在台上相互给予对方的临时形象,我们都不过是不安稳不中用的普通肉团儿,不过是具有一副骨骼和消化器官和心脏和大脑和生殖器的半热不冷的肉团儿。我在地板靠墙坐着,她全身瘫软地靠住我。两人一声不响,就这样久久抱在一起。
“这回可以了吧?”我问。听起来不是自己的声音,好像别的什么人在替我说话。我察觉她点了下头。
她身穿一件运动衫和一条及膝的薄裙。但我很快得知她那下面什么也没有穿。于是我几乎自动勃起。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勃起。她热乎乎的气息一直呼在我脖颈上。
我没和她睡,但归终给她“充电”充到两点。她请求我不要丢下她回家,到我在这里抱她抱到她睡着。我把她带到床上,让她躺下。但她总是睡不着。我就一直抱着已换穿睡衣的她“充电”。我感觉到她的脸颊在我的臂弯里变热,胸口怦怦直跳。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地道。但此外我又找不出处理这种情况的办法。最简单不过的是同她睡。而我尽量将这一可能性逐出脑海。我的本能告诉我不应该那样。
“暖,冈田,别为今天的事讨厌我。我只是缺电缺得不知怎么好。
“没什么,我很理解。”我说。
我本想往家打个电话。问题是该如何向久美子解释呢?说谎我不愿意,而逐一道明原委我也不认为就能得到久美子的理解。想了一会,索性作罢。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两点离开她房间,回到家已3点了。找出租车费了时间。
无须说,久美子很生气。她没有睡,坐在厨房餐桌旁等我。我说和同事喝酒了,喝完又打了麻将。她问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能打,我说没想起来。她当然不信,谎言马上露了马脚。因为我有好几年没打什么麻将了,况且我这人天生就不会说谎。归终,只好如实招供,从头到尾招供��只省略了勃起部分。我说真的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久美子三天没和我开口,全然没有开口。睡觉分两个房间,吃饭各吃各的。可以说是我们婚姻生活遭遇的最大危机。她对我真的动了气,我也十分理解她所以动气的心情。
“如果你处于我这个角度,你会怎么想?”沉默三天后,久美子对我这样说道。这是她第一句话。“如果我一个电话也不打地星期天下半夜3点回来,回来说刚才跟一个男的躺在一张床上,但什么事也没于放心好了相信我,只是给那个人充电,这就吃早餐吃完好好睡个大觉,你能不生气你能相信?”
我默然。
“可是比这还严重!”久美子说,“你起始说说来着!起始你说跟某某喝酒打麻将。不折不扣的谎话!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没和那人睡?怎么能让我相信你那不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