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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雪地上的脚印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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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用清晰、坦率的语气说:

“我爱德-戈恩太太。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和爱慕之心。可是我的感情,我的出发点,始终都是为了能让她幸福。我爱她,但是,我更尊重她。德-戈恩大大一定告诉了你,现在我再说一遍,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第一次讲过几句话。”

他接着往下说,声音低沉:

“由于她特别不幸,所以,我更加尊重她。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生活中的每一分钟都在受着折磨。她的丈夫,满怀着强烈的仇恨,还有疯狂的妒嫉,不断地摧残她。问问那些仆人吧。他们会告诉你纳塔莉长期遭受的痛苦,她饱受的拳打脚踢,还有那无休止的咒骂。我曾经想为她解除这种折磨,还给她自己所要求的权利,这是任何一个最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不幸和不平超过了一定的限度时都应该要求的权利。我到过老德-戈恩那儿3次,请他出来干涉;可我没有想到,他对他的儿媳妇也是一样的仇恨,这是对美好、高贵事物的仇恨。最后,我下定决心采取直接的行动。昨天晚上,我就对德-戈恩-马塞厄斯开始采取了措施。这说起来,是有点不寻常,我也承认,不过,考虑到那个人的德行,看起来似乎也成功了。代理检察官先生,除了想跟他谈一次话以外,我没有任何其它打算。由于知道了他生活中间的某些特殊的问题,这让我能对他施加有效的压力,我正是想利用这一点.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是事情出乎我的意料,这也不能把责任完全归到我头上……这样,我在快到9点的时候到那儿去了。我知道,那些仆人都出去了。是他自己来开的门,就只有他一个人在。”

“先生,”代理检察官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事,跟刚才德-戈恩太太说的一样,明显地同事实不相符。德-戈恩-马塞厄斯是11点钟才回家的。对这事,我们有两件确凿的证据:他父亲的证词,还有雪地上的脚印。而雪是从9点15分开始下的,11点钟停的。”

“代理检察官先生,”维格诺-杰罗姆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固执所产生的恶劣后果,“是怎么回事,我就怎么说,可不是按照应该怎样解释来说的。让我继续往下说吧。我走进这个房间时,那架时钟正指着9点差10分的地方。德-戈恩先生当时以为我会动手攻击他,立刻就把他的枪取来了。我把我的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我的手够不着的地方,然后坐下来,对他说:‘先生,我到这里来是想跟你谈谈,请你听着。’他在那里没动,也没吭声。我就往下说了。说得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客套,事先也没加任何解释,能让我想达到的直接了当的目的说起来圆滑好听些。我抛出了几句早就准备好了的话:‘先生,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仔细调查了你的经济状况。知道你已经把你的每一寸土地都抵押光了。你签出去的帐单,很快就该付款了,可你绝对没有能力把它们兑现。你也丝毫不能指望你的父亲,他自己的情况也同样不妙。因此,你完蛋了。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拉你一把’……他看着我,仍然没吭气。不过坐下来了,从这一点看,我觉得我的建议并不是完全不让他感兴趣的。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扎银行支票放在他面前,接着说:‘这儿是6万法郎,先生。我想把你的水井农庄买下来,包括它的地产和附属财产,接管所有的抵押。我出的这个价钱是你这些财产价值的两倍。’我见到他的眼睛发亮了。他问我有什么条件。‘条件只有一个,’我说,哪就是你到美洲去。’代理检察官先生,我们坐在那里谈了两个小时-

一并不是我提出的条件激起了他的义愤,要是我事先不清楚我是在跟谁打交道的话,我也就不会冒这个险了一尽管他抑制住了没有提到德-戈恩太太的名字。当然,我也没有说出来,可他想得到更多,他一直贪得无厌地跟我讨价还价。我们本来应该像两个男子汉那样,互相争论,然后在考虑到双方利益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可是,这是一件事关一个女人的幸福和命运的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啊。最后,我厌烦透了这种讨价还价,作了让步,我们达成了协议,这个协议,我在当时当地就把它搞妥帖了。我和他互相交换了两份文件:一份里面,写的是他把水井农庄按照我付给他的那笔钱卖给我;另一份写的是在他们的离婚判决宣布时,我还得给他往美洲寄同样数目的钱。后面这份文件,立即就被他装到口袋里去了……事情就这样办妥了。我能肯定,当时,他是真心接受这个解决办法的。他瞪着我的那模样,更少像把我当成一个敌人,一个对头,却更多地像把我当成了一个给他帮了忙的人。他甚至还把那通向野外的小门的钥匙给了我,好让我能抄近路回家。不幸的是,我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大衣时,犯了一个大错误,没有拿上那份他签了名的、把庄园卖给我的文件。

就在那一瞬间,德-戈恩-马塞厄斯看到了他可以利用我的疏忽,占一笔大便宜:他既能保住他的财产,保住他的妻子,又能拿到那笔钱。真是比闪电还快,他抢走了那份文件,一枪托砸在我脑袋上,接着扔掉了枪,双手卡住了我的喉咙。他也真是事先太欠考虑了。我比他更强壮,经过一阵激烈而又短暂的搏斗之后,我制服了他,还在地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代理检察官先生,要是说我的敌人的决心是突然间产生的,那么,我的情况也差不多。因为一切都已经谈得好好的,他又接受了这笔交易,在那个时候,我至少应该关心我自己的利益,强迫他遵守这个协议。上了几步楼梯,我来到了二楼。我一点也不怀疑,德-戈恩太太一定听到了我们说话的声音。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我一间间寝室找她去,前面三间都没人,第四间的门锁上了。我敲敲门,没人答应。那个时刻,可是一个男人,容不得有什么东西挡他的道。我刚才在一间房里看到有把锤子,我跑过去,抓起那把锤子,就把门给砸烂了。没错,纳塔莉就在那儿,躺在地板上,已经昏死过去了。

我把她抱了起来,背着她下了楼,又穿过了厨房。一看到外面的雪,我立即意识到,我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会让人很容易追踪到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理由要害怕德-戈恩-马塞厄斯发现我的踪迹?真是毫无道理。我已经给了他6万法郎,而且,根据文件上写明的,在他离婚以后,我还必须付他同样的数目。不说他的房子,也不说他的土地,他应该滚到一边去,把纳塔莉留下给我。在我们之间,除了一件事,没作其它任何改变;我没有等他同意,就立即把那件我最渴望得到的、宝抵押品抓到了手里。因此,我害怕的事情绝对不是以后来自德-戈恩-马塞厄斯对我的攻击,而是他妻子对我气愤的责备。当她明白了是我把她抢来的时候,她该怎样骂我?德-戈恩太太后来并没有责备我。我相信,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原因就是爱情唤起了爱情。那天晚上,在我家里,由于情感的爆发,她承认了她对我的感情。她就像我爱着她一样地爱着我。打那一刻起,我们俩的命运就交融在一起。今天清早5点,我和她就出发了,可一刻也没有想到过,我们会遇到什么法律上的麻烦。”

维格诺-杰罗姆的故事讲完了。他可真是滔滔不绝,一口气讲完的。就像是一个熟记在心里的故事,用不着对任何细节作半点修改。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这时,霍赖丝轻轻地说:

“听起来,真可能是那么回事,不管怎么讲,很符合逻辑。”

“那些反方的证词还没来呢,”雷莱恩说,“等会你再听听。都是非常严重的。

特别有一件事……”

代理检察官立即提出了这件事:

“那么,到底德-戈恩先生现在在哪里?”

“你是说德-戈恩-马塞厄斯?”杰罗姆问。

“是的。你刚才用诚实的口气,一连串的一事实所作的陈述,我们都非常愿意相信。不幸的是,你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德-戈恩怎么了?在这间房里,你把他捆了起来。不错,可是他今天早晨却不见了。”

“代理检察官先生,这很明显,德-戈恩-马塞厄斯同意了我们的协议,然后,就走了。”

“从哪条路走的?”

“毫无疑问,是朝通向他父亲房于的那条路走的。”

“他的脚印在哪里?地上的白雪是一个最公上的证人。在你同他打斗以后,在雪地上,我们发现了你,你走开了。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他?他来了,可是再没有走开。那么,他在哪里?找不到他的一点踪迹,也可以……”代理检察官放低了声音,“是的,也可以说,有通到井台那里的足迹,也有围绕着井台的足迹。这些踪迹说明,最后的搏斗是在那里发生的,在此以后,就再找不到什么了,什么也没有。”

杰罗姆耸耸肩膀说:

“你提到了这件事,代理检察官先生,从你的言下之意看,是指控我杀了人。

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么,对于在离井15码的地方捡到了你的左轮手枪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你对那天晚上的3声枪响,同你手枪里的3发子弹不见了这一奇怪的巧合,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代理检察官先生,根据你说的那样,在井台旁边发生了最后一次搏斗,我就无话可说了。因为我是在这间房里,把德-戈恩先生捆了起来,扔在这儿,也因为我的手枪也留在这里了。另外,要是听到有谁开枪的话,那也不是我开的。”

“那就是说,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这是应该让警察来解释的事情。我唯一的责任是讲述事情的真相。你无权问我更多的东西。”

“要是这真相同观察到的事实相矛盾又怎么办?”

“这就说明,那观察到的事实是错误的。代理检察官先生。”

“这随你的便。不过,在警察能让事实同你所讲的真相吻合以前,希望你能理解,我不得不逮捕你。”

“难道也要逮捕德-戈恩太太?”杰罗姆问,样子非常难受。

代理检察官没有回答。他同警察代表说了几句话,又向一个侦探打手势,叫他把两辆汽车开过来。然后他转向了纳塔莉,“太太,你已经听过了维格诺先生的证词,他的话,同你所说的可以说是完全相符。维格诺先生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说他在把你背走时,你早就昏过去了。你是不是一路上都没有清醒过来?”

看来,杰罗姆的镇静似乎也增强了德-戈恩太太的信心:

“先生,直到到了城堡以后,我才清醒过来。”

“这就很离奇了。你有没有听到这个村子里人人听到的那3声枪响?”

“我没有听到。”

“你没有看到井台旁边发生的事情吗?”

“井台旁边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维格纳先生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么,你的丈夫又怎么样了?”

“不知道。”

“别这样,太太,你应该协助法官的工作,至少你得告诉我们你的想法。你是不是认为出现了意外,有可能是德-戈恩先生比平常喝酒喝得更多,结果失足掉进了井里?”

“我丈夫看了他父亲回来后,一点也没醉。”

“可他父亲说他醉了。他说他喝了两三瓶酒。”

“他父亲没讲实话。”

“可那雪地是不讲假话的,太太,”代理检察官烦躁地说。“他的那串脚印是东倒西歪的。”

“我的丈夫是在8点半回来的,那时还没开始下雪。”

代理检察官一拳捶在桌子上:

“可是,夫人,你说的刚好和证据相反!这一片雪地是不会说假话的!否认那些无法证实的事情,我也许能够接受。可是这些雪地上的脚印……在雪地上……”

他作了一个手势叫警官把维格诺-杰罗姆带进汽车。

看来,这两个情人在这场游戏里是大败了。刚刚团圆,就被拆开,今后又得天各一方,为洗刷这项最严重的罪名,奋斗奔波了。

杰罗姆朝纳塔莉走过去。他们长时间地、痛苦地看着对方。然后,他向她鞠了一躬,就朝门口走去,警官紧紧跟在他后面。

“慢!”有一个声音高叫,“警官,立即往后转!维格诺-杰罗姆,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那个被惹毛了的代理检察官抬起了头,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样。这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那个牛眼窗打开了,雷莱恩就靠在窗户上,正在挥动着他的胳膊:

“我希望大家听听我的!我有几句话要说……特别是对那些之字形的脚印!那完全是撒谎!马塞厄斯并没有醉过酒!……”

他转了个身,把两条腿先从窗户里伸了进来,一边同霍赖丝说着话,她这时正想阻挡他。

“你站在这儿别动……不会有人来给你找麻烦的。”

说完,抓着窗户的手一松,雷莱恩就跳进了房子里。

那位代理检察官看样子是惊呆了:

“先生,你到底是谁?你是从哪儿来的?”

雷莱恩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回答说:

“请你原谅,代理检察官先生。我本来应该像所有其他人那样进来的,但是我太忙了。另外,要是我从大门进来,而不是从天而降的话,我说的话也许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那位愤怒的代理检察官向前面迈了一步,问道:

“你是谁?”

“普林斯-雷莱恩。今天早晨,在这位警官进行调查时,我就跟他在一起,对不对,警官先生?从那时起,我就在到处寻找线索。我希望能听到这一次审讯,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呆在那个小小的没人看到的房间里的原因。”

“你呆在那儿?你竞敢如此大胆?”

“要是真相不明,事情处在存亡攸关的紧急关头的话,大胆是必不可少的。要是我不呆在那儿,我就不会发现我错过了的一个小小的线索。我就不会知道德-戈恩-马塞厄斯一点也没醉。这就是解决问题的钥匙。知道了这一点,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位检察官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尴尬。因为他对这次审讯事先没有采取必要的保密措施,现在半路里杀出个人来,弄得他措手不及,竟想不出办法来对付。他咆哮起来:

“让我们先把这事弄清楚,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你能听我说几句话。”

“目的是什么?”

“为了证明维格诺先生和德-戈恩太太的无辜和清白。”

他镇静自若,这种神定气闲的态度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多么要紧,因为这件事情的戏剧性变化,干系全在他一身。霍赖丝感到一阵战栗传遍全身,就在此刻此地,她完全有了信心。

“他们两个有救了,”她想着,感情一阵冲动,“我曾经要求他保护那个年轻女人,他马上就会把她从那通向绝望和坐牢的路上救回来了。”

杰罗姆和纳塔莉刚才一定体会到了那种绝处逢生的感受,因为他们俩站得越来越近,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好像这位陌生人,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已经给了他们这种权利。

代理检察官耸了耸肩膀说:

“时机成熟时,只要他们是清白的,检察当局会采取一切措施来证明他们的无辜。到时会传唤你的。”

“我认为最好是在此时此地就证明这一点。任何延误,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可是我刚好要走了。”

“我只需要两三分钟就够了。”

“两三分钟居然能讲清一个这样复杂的案子!”

“不会更长,我向你保证。”

“你对所有的事情都这样有把握?”

“是的。从今天早上起,我就在努力思考这个案子。”

代理检察官这下可明白了,面前的这位先生就是那些像蚂蟥一样叮住人不放的绅士。除了让步,别无办法。他用一种十足开玩笑的口吻问他:

“你认为你是否能告诉我,德-戈恩-马塞厄斯先生此刻所处的确切地点?”

雷莱恩拿出自己的表来看了看,然后回答说:

“正在巴黎,代理检察官先生。”

“在巴黎?这么说来,他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又怎样解释那些井旁边的脚印。那在现场找到的手枪,还有晚上那3声枪响?”

“完全是一个骗局。”

“啊,真的?那么是谁制造了这个骗局?”

“是德-戈恩-马塞厄斯自己。”

“这真叫人惊奇!他出于什么目的?”

“为了把自己冒充成已经死了,并且,接着把事情安排成这个样子:让维格诺先生为他的死,为这桩所谓的谋杀案承担责任。”

“推论确实精辟。”代理检察官不说什么了,转过头去问另一个人,口气仍然带着嘲弄:“维格诺先生,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这也是曾经在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代理检察官先生,”杰罗姆回答,“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在打斗结束,我走了以后,他一定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凭着这一招,我想,这个时候,他的仇恨应该是发泄得够痛快了。他对他妻子是既爱又恨,对我,不用说,是满怀刻骨仇恨的。这就是他对我的报复。”

“他对你的报复讨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点,试着考虑一下这一点,按照你们之间的协议,德-戈恩-马塞厄斯还可以从你那里得到第二个六万法郎。”

“代理检察官先生,他可以从另外的途径得到这笔钱。从我调查德-戈恩家的经济状况中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个父亲和他的儿子已经投了一笔人身保险,他们是互相以对方为受惠人的。如果儿子死了,或者,他冒充自己死了,那么,他父亲就可以得到那笔保险金,反过来,他的儿子就会得到那笔保险金。”

“你的意思是说,”代理检察官说话时面带微笑,“就像你说的那样,在这整个骗局里,老德-戈恩是他儿子的同谋?”

雷莱恩勇敢地接受了这个挑战:

“就是如此,代理检察官先生。父亲和儿子是同谋。”

“那么,我们就应该在他父亲的家里找到他儿子?”

“你要是在昨天晚上去的话,肯定会在那里找到他。”

“那么后来他上哪儿去了?”

“他在庞皮格纳特上了火车。”

“这仅仅是一个猜测。”

“不,完全肯定。”

“也许是精神上的肯定,可你得承认,你连最不起眼的证据也没有。”

代理检察官没有等他回答。他认为,自己的一片好心已经表现得够意思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该结束这次谈话了。

“没有一丝证据,”他又重复了一遍,拿起他的帽子。“总而言之……总而言之,你说的话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推翻哪怕是一丁点这无情的证据,就是那雪地上的脚印。德-戈恩-马塞厄斯离开这屋子,到他父亲那里去,那么他是走的哪一条路?”

“又来了,维格诺先生已经告诉过你,就是从这里沿着那条通向他父亲家的路去的!”

“可雪地上并没留下脚印。”

“不对,有脚印。”

“可那是到这儿来的脚印,而不是从这儿往外走的一脚印。”

“一回事。”

“什么?”

“当然是一回事。走路的方式可不止一种。人并不见得老是鼻子朝前走路的。”

“还有什么其它方法可以鼻子不朝前走路?”

“倒退着走,代理检察官先生。”

这几个字,说得很简洁,可那清晰的语调,却为第一个字加上了沉甸甸的份量,给这儿带来了一片深奥的寂静。那些在场的人立刻抓住了这几个字非同一般的意义,在把它转换成实际发生的事情时,就在一瞬间,那无法理解的真相,突然似乎就成了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雷莱恩继续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倒退着往窗户那个方向走去,他说:

“如果我想到窗户那里去,我当然可以直接面对着它走过去,可我也可以很容易地背对着它,像这个样子走到那儿。无论哪一种方法,我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接着,他用一种充满力量的语气往下说:

“所有的鬼把戏就在这里。8点半的时候,还没有开始下雪,德-戈恩先生从他父亲那儿回到了家里。2o分钟以后,维格诺先生来了。然后是长时间的谈话,还有搏斗,总共用了3个小时。后来,在维格诺先生背着德-戈恩太太逃之夭夭以后,那位正破口大骂,怒火冲天的德-戈恩-马塞厄斯先生突然看到进行疯狂报复的机会,想到了一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就利用你所依赖的证据——正是这场大雪,来陷害他的敌人。就这样,他策划了自己被谋杀的现场,或者宁可说,看起来像是被谋杀,被扔到了井里的现场,然后,倒退着离开了,一步接着一步,因此,在那雪白的地上记下来的,就变成了他的到达,而不是他的离开。”

那位代理检察官再不嘲笑他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古怪的闯入者,是一个值得留心的人物,可不是一个取笑的对象。他问:

“那么,他又是怎样离开他父亲家里的?”

“相当简单,就在那马车里离开的。”

“谁驾的车?”

“他父亲。今天早上,警官和我就见到了那辆马车,还同那个父亲说过话,他正同往常一样,准备去逛市场。那儿子就躲在马车的篷布底下。他在庞皮格纳特搭上了火车,现在已经到巴黎了。”

雷莱恩的解释,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几乎不到5分钟。他的解释,完全是以逻辑和事件的可能性为基础的。没给人留下一丁点可以随便挑剔的令人不安的疑惑。黑暗已经排除。全部真相已经大白天下。

德-戈恩太太高兴得哭了,维格诺-杰罗姆则感谢这位伟大的天才,是他用他的魔杖一敲,才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进程。

“我们是不是一起去检查一下那些脚印,代理检察官先生?”雷莱恩问,“你是否注意到了,今天早晨警官先生和我在调查那些脚印时所犯的错误?这就是我们只注意了那个所谓的杀人犯留下的脚印,而忽视了德-戈恩先生的。为什么那些脚印吸引住了我们的注意力?那也正是整个事情里面想要找出的疑点所在的地方。”

他们走进了果园来到了井台边。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可以观察到,那儿的脚印笨重、迟疑,在脚跟和脚尖的地方陷得太深,跟那拐角处足迹换了方向的脚印有明显的不同。

“这种笨拙的情况是无法避免的,”雷莱恩说,“德-戈恩-马塞厄斯在倒退着走以前,必须经过一个学徒阶段,这样才能让他倒退时步伐的步幅距正常走路时一样。只要想想他父亲临出门时说的话,他告诉警官说他儿子那天晚上喝得太多了,再看看这里这些歪歪扭扭的脚印,我们就可以知道,他父亲和他本人一定都是知道这一点的。”接着他又说,“事实上,也上是在侦查这个欺骗行为时,才突然让我看清了问题。德-弋恩太太说她丈夫没有喝醉,我就想到了那些脚印,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代理检察官明显地接受了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大笑起来:

“除了派一个侦探去盯着那伪造的死尸以外,没有其它事情要做了。”

“代理检察官先生,你凭什么去盯他的梢?”雷莱恩问。“德-戈恩-马塞厄斯的行为并没有犯法。绕着水井踏步,把不属于他自己的手枪换了个地方,还有开了3枪和倒退着走到他父亲的家里去,这都不是犯罪。我们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要回那6万法郎?我估计,这恐怕也不是维格诺先生的意愿,而且,他也许并不想给他加上什么罪名?”

“当然不。”

“好了,那么还有什么?就是那让活人受益的人身保险?可是,除非那个父亲要求赔偿,否则,他连轻罪都没犯。如果他真的要求,那倒会使我感到非常意外…

…哈罗,那老头来了!你马上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德-戈恩正朝这儿走来,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挥动手臂。他那副本来就懒懒散散的尊容,因为要表达痛苦和愤怒的心情,被弄得一团糟糕。

“我的儿子在哪里?”他哭叫着,“看来,是这头畜牲杀了他!我可怜的马塞厄斯死了!啊,这个维格诺家的恶棍!”

他对着杰罗姆挥舞着拳头。

代理检察官直接了当地问他:

“跟你说件事,德-戈恩先生,你打不打算要求行使某种保险规则规定的权利?”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老头说,刚才一问,打了他个冷不防。

“事实是……你的儿子并没死。人家甚至说,你还是他那个小小的阴谋的同伙,还说你把他藏在篷布底下,送到了火车站。”

这老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伸出一只手,好像就要发誓那样站了一会,一动也不动。突然,他改变了主意,换了一套把戏,变成一副老于世故的玩世不恭的嘴脸,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了,似乎是一种和解的架势,暴发出一阵大笑:

“马塞厄斯这个流氓!那么他装死吧?真的是一个无赖!他盼我取了那笔保险金,然后再寄给他?好像我就会于这种下流、卑鄙的勾当似的!你不了解我,小伙子!”

没有再停留,就像一个听到了好笑的故事的偷乐老顽童一样,老头高高兴兴地摇晃着走了;走时,还没忘记把他那掌了铁钉的大靴子,一步一步地合着那串他儿子留下的、泄露了天机的脚印上。

事后,当雷莱恩回到庄园,准备把霍赖丝领出来时,发现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到了她表姐埃美林家里,想要见她。霍赖丝让人告诉他,很对不起,她感到有点累,已经躺下休息了。

“太棒了!”雷莱思想,“真棒!她不见我,这就是说,她爱我。看来,离终点已经不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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