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位客人是谁?你天天读人家词,怎么见了面倒要躲开?”
“啊!人公子!”阿青进来了,及笄之年,眉目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了惊喜的光芒。
“这是我的邻居,姓顾,聪明极了。”归佩珊转脸喊道:“阿青,你见一见人公子!”
阿青含笑点头,随即双手按在左腰上,微微弯身,道一声:“万福!”
“不敢,不敢!”龚定庵抱拳答礼;随即问归佩珊,“顾小姐是在哪里见过我的词?”
“在我这里。”归佩珊答说,“你不是刻过一卷《红禅词》?”
那是前年夏天的事,龚定庵搜集历年所作的词,一共九十二首,选了四十五首刻成集子,题名《红禅词》;刚刚印出来便逢母丧,无心再弄笔墨,词集亦只送了极少的几个朋友,不知道归佩珊却有一本。
“喔!”龚定庵说道,“其时适遭大故,心绪历碌,竟忘了寄一本请大姑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倒是我要向你请教:其中大半是有本事的吧?”
《红禅词》十之八九,只标调名,不加题目,但其中情事宛然,当然是写实,所以归佩珊这样问他。
龚定庵不承认,也不否认,“少年绮语,何足深究?”他问,“顾小姐想来也是大姑的高足?”
“哪里,她天资过人,我亦没有什么好教她的。”
听得这一说,龚定庵大为惊异;刚转眼去看阿青时,她先开口了。
“李婶儿都说得我脸红了。人公子,你别听她的。”
“她的天资,真是了不起;光说见解就过人一等。人,你知道她最夸你的是哪一首?”
“哪一首?”
“那首《青玉案》。”归佩珊关照阿青,“你去把《红禅词》拿来。”
“不用拿,我记得。”阿青便即朗然吟道:
“韶光不怨匆匆去,只招怅年华误。目断游丝情一缕,断桥流水,夕阳飞絮,可是春归路?
楼头尽日还凝伫,欲诉闲愁向谁?蕙渚花飞天又暮,醒时如醉;醉时如梦,梦也何曾作?”
“人,”归佩珊说,“你道她怎么说你这首词?她说你这首词,摆在《清真词》里面,谁也分辨不出来。”
这是将龚定庵比作北宋第一大家周邦彦,龚定庵真有受宠若惊之感,“文字知己,胜如骨肉!”他站起身来向阿青兜头作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