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倒想遵王世叔之命作首诗,”龚定庵说,“听二叔这一说,吓得我不敢作了。”
“不要紧,不要紧!”王锐急忙说道,“你是捷才,诗想必已经有了,念来听听。”
“诗还没有,不过意思有了。”龚定庵略一沉吟,朗声念道,“‘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道恩怨属名流。’”
“好!”王锐脱口称赞,“起句得势。”
龚定庵便又念道:“‘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牢盆狎客’可解,”王锐问道,“‘团扇才人’是何典故?”
煮海为盐的器具,称为“牢盆”,这个典故出自汉书上,“牢盆狎客”是指两淮盐运使衙门的“篾片”,至于“团扇才人”,龚定庵另有解释。
“我们杭州有个陈云伯,王世叔想来必有所闻?”
“就是那个以袁子才第二自命,喜欢收女弟子,以一门风雅自炫的陈云伯?”
陈云伯的沽名钓誉,目的是希望见重于东南的大吏,以期升官发财。龚定庵深知其人,如今正是曾燠门下,颇能说得上话的“牢盆狎客”。他有个别名叫做“团扇诗人”,龚定庵特意将“诗”字改成“才”字,避免直指其人,同时亦兼寓有不承认他是诗人的用意在内。
等他说明了缘由,王锐笑道:“真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牢盆狎客’颇难作对,天生有个‘团扇才人’可用。请教第二联,一定是好的。”
由于他的赞赏,龚定庵便不敢马虎,故意逗龚守正跟他说些闲话,构思已成,且先不说,直到王锐再一次催问时,他才开口。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好!合当浮一大白。”王锐举杯一饮而尽。
龚定庵陪了一杯,龚守正亦不断点头,表示称许。
“这一联情词两胜,意思甚新,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音节嘹亮而沉郁,真是好诗。”
“老世叔谬奖至甚,实在不敢当。”
“不必客气,”说着,他停箸凝视,等候结句。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这意思就更新了,也更深了,得要好好体味。”
事实上是王锐觉得颇为费解,希望龚定庵自己能作一解释。可是他却微笑不言,只起身将他的这首诗录了下来,加上一个“有感”的题目,添上一句客气话,送了给王锐,请他“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