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反,在五屉柜的抽屉和皮夹子上,却有许多马尔塞的指纹,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桌子上放着一个蜡烛盘,上边布满了安梅丽的指纹。
“我看您是不打算开口说话了!”梅格雷点上烟斗,不耐烦的抱怨着。
然后,他弯下身子,用粉笔把地板上的血迹标了出来。这些血迹的位置早已被画在梅格雷手中的平面图上了。
“您是不是可以在这儿呆几分钟?”玛丽·拉考尔问梅格雷,
“我要把饭锅放到炉子上去……”
玛丽出去了。只有警长和老太婆两个人留在屋子里。梅格雷虽然是初次到这儿来,可是出发之前,他已经用一天一夜来研究这些调查材料和平面图。奥尔良地区的侦察工作做得很不错,不然他会遇到更多的麻烦。研究了材料以后,梅格雷已经有了自己的估计。因此,现在当他看到眼前的环境比他想象的更肮脏更落后的时候,也就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了。
梅格雷是农民的儿子。他知道,在一些小村庄里,直到今天,人们仍然过着十三四世纪的生活。然而,当他突然来到这林中的小村庄,来到这店铺,来到这间屋内,面对着躺在床上的受伤的老太婆,面对着老太婆拿警惕的目光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那样的不平静。只有当他参观一所医院或一个收容所,看见那些缺胳膊少腿,身心受到摧残的人时,才会有同样的心情。
在巴黎,他开始研究这个案件的时候,曾在侦察报告稿纸的边缘空白处写过以下几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1)为什么马尔塞烧掉了刀把儿,而没有想到他的指纹还留在柜子和皮夹上?
(2)假定他用了蜡烛,为什么要把蜡烛又拿回房间里,并且把它熄灭?
(3)为什么血迹不是从床边到窗户旁的一条直线?
(4)为什么马尔塞不从通向村里的后院门逃走,而从前门逃走?难道他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有一件事使马尔塞的律师感到失望:就是在两个老小姐睡觉的大床上,找到了马尔塞衣服上的一个扣子。这是一个带绒边的猎服上面钉着的扣子,扣子的样子有一点特殊。
“在剥兔皮的时候,我挂掉了一个扣子,”马尔塞肯定地说。
梅格雷又看了一遍手中地材料,站起身来,看着安梅丽,脸上露出一种滑稽的微笑。心想:您没办法再盯着我了,我这就离开这间屋子。他真的推开储藏室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套间,黑洞洞的,只有从天窗上透进来的一点点亮光。里面堆着木柴,靠墙的地方放着几个木桶。前边的两个桶使满的,一个装着葡萄酒,另一个装着白酒。后面两个桶是空的。侦察员们曾经注意到,其中的一个桶上,有蜡烛点燃时滴下的烛油。可以证明,这些烛油就是从屋里放着的那只蜡烛上滴下来的。
奥尔良的侦察报告这样写道:
“这些蜡泪很可能时马尔塞去喝酒的时候留下来的,他的妻子承认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是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留下的歪歪斜斜的车轮痕迹,也可以证明他的确是喝醉了。”
梅格雷想找一件工具,可是周围没有。于是他回到屋里。当他推开窗户时,看到两个小男孩站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这所房子。
“小朋友,你们去给我找一把锯来,行吗?”
“一个锯木头的锯,是吗?”
梅格雷的背后,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那两只眼睛射出的冰冷目光,总是随着警长粗壮的身影不停地移动。不一会儿,两个小孩子跑回来,他们给梅格雷拿来一大一小两把锯子。
玛丽·拉考尔又进来了。
“我没有让您等得太久吧?我把孩子送回去了,可是我还得回去照料她。”
“请您过几分钟再来!”
“我去把火烧上。”
梅格雷正希望她不要来打扰。一次又一次,已经够麻烦了。警长回到做储藏室用的小套间,走到那个有蜡痕的木桶旁,把锯子对准桶口,开始锯了起来。
他满有把握地认为将会发现什么。如果说今天早上他可能还有疑问地话,那么当他来到这里以后,环境和气氛已经使他确信自己地估计——安梅丽·鲍特玉,就是他要找地那个人。
姐妹两人之间的隔阂不仅仅是由于吝啬,难道还有怨恨?当警长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柜台上放着的一大堆报纸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上次的侦察报告忽视了这一点:两位老小姐还负责代销报纸。安梅丽有一副眼镜,但是平时不戴,她的眼镜是看报用的,她常常看报……
现在警长把分析推理上的最大障碍排除了。
梅格雷认为:这个案件发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怨恨。这由来已久的怨恨产生于姐妹两人的独身生活。共同生活在一所窄小的房子里,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她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但是,玛格丽特有一个孩子,她曾经有过爱情。而她的姐姐,甚至连爱情的幸福也没有享受过!在15年至20年的生活中,玛格丽特的孩子曾经在她们共同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以后,他独立生活了,可是他常常回来,回来就大吃大喝,不然就是要钱!然而钱是属于姐妹两人共有的。既然安梅丽是姐姐,自然工作的时间比妹妹长,她赚的钱,总起来说也比玛格丽特要多。
日常生活中有许多琐事,譬如玛格丽特给儿子烧兔肉吃,马尔塞把店里卖的奶酪切一块拿走,可是母亲并不说他……这些都激起了安梅丽的不满和怨恨。
安梅丽常常看报,一定看过对一些重大案件的分析和报道,因此知道指纹在破案中的重要性。
安梅丽怕她的外甥。当玛格丽特把她们两人秘密放钱的地方告诉马尔塞的时候,安梅丽气极了。而那天晚上,玛格丽特竟然叫儿子亲手去数弄这些票据,安梅丽更加恼火了,因为她知道马尔塞丢这些财产早已垂涎三尺。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好憋一肚子怨气。
“哼,有一天这小子会把我们俩都杀死的!”
梅格雷断定,这句话安梅丽在妹妹面前不知重复过多少次了!
警长一边思索,一边用力锯那个大桶,她热得把帽子摘掉,大衣也脱下放在另外得木桶上。他在想:兔子……奶酪……突然又想到马尔塞留在抽屉和皮夹上得指纹,还有那个扣子……那时候,他母亲已经躺在床上了,没有来得及给他缝上这个扣子……假设,马尔塞真的杀了母亲,那么他为什么不把皮夹子里得东西全部拿走,反而把它们扔在地上!是不是南斯干的呢?不,不会,他是不认字的。梅格雷肯定这一点。
安梅丽的伤口都在右侧,伤的地方不少,可伤口都不深。正是这一点,最先引起警长的怀疑。他设想,安梅丽准是笨手笨脚,又怕疼痛,才把自己砍成这个样子。她并不想死,又怕被疼痛折磨的时间太长,所以作案以后,打算推开窗户喊邻居……然而,命运嘲弄了安梅丽,当她还没来得及喊醒邻居时,就晕倒在地上了。整整一夜夜没有被人发现。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经过也仅仅如此而已。安梅丽杀死了正朦胧入睡的妹妹玛格丽特!为了使马尔塞不再惦记着那些钱财,她制造了一种假象——钱都不见了。于是,她往自己的手上包了一块布,拉开柜子抽屉,打开皮夹子,把票据等东西扔在地上……
之后,她留下了蜡烛的痕迹……
最后,安梅丽在床旁边砍伤了自己,又踉踉跄跄地走到壁炉旁边,为了消灭指纹而把作案用的菜刀投进火里。然后,她推开窗户……地上的血迹已经证实了这个过程。
梅格雷的工作接近尾声了……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角斗场上绝望者的嘶喊。他转过身去,看见门开了,一个稀奇古怪、阴森可怕的影子出现在面前;穿着短衫和衬裙,手臂和上身缠着绷带,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这正是安梅丽·鲍特玉。身后跟着扶着她的玛丽·拉考尔。此时此刻,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使梅格雷几乎丧失了说话的勇气。她希望赶快结束工作离开这里!桶口终于被锯开了,一个纸卷儿从里面露了出来,这不是别的,正是一些借据和修铁路时发行的公债卷。这些东西时从桶口处塞进去的。这关键性的发现,也没有使警长兴奋起来。
他想马上离开这里,或者像那个庸俗的马尔塞一样,去喝一大杯或者一瓶英国罗姆烈酒。
安梅丽半张着嘴巴,仍然沉默不语。要是现在她失去了控制的话,一定会倒在玛丽的怀里,而玛丽一定会摔倒,因为她比安梅丽瘦弱得多,更何况正在怀孕。
眼前得一切难道是发生在我们得时代?不,这是另一个世纪喝另一个世界得生活场景!梅格雷感到无限惆怅喝痛苦。她一步步朝前走,安梅丽一步步往后退……
“去把村长找来,”梅格雷对玛格·拉考尔说。他得声音有些嘶哑,因为他觉得连喉咙都发紧。“我要让村长来当旁证……”
然后,他对安梅丽说:
“您最好还是去睡觉……”
尽管由于职业得需要,他养成了好奇和不动感情,可是现在,他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他背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听见背后地钢丝床发出吱吱地响声。村长来了,却不敢走进来。
村里没有电话,不得不派一个人骑自行车倒韦特欧劳去。警车和卖肉老板地小卡车走地一样慢,他们终于到了……
天空还是那样惨白,西风摇动着树枝。
人们问他:“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梅格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并没有因为任务地完成而感到轻松,他在思考别地问题。他知道,这个案件一定会成为刑事犯罪问题地研究重点,这不仅对巴黎、而且对伦敦,、对伯尔尼、对维也纳、甚至对纽约也同样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