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雷来不及作答。
“一起也没有!您听见了吗?您总不见得无知到不相信在四百万居民中没有一些人因服了过量的砒霜或马钱子碱而导致突然死亡吧?”
卡若终于站起来。梅格雷等待他的这一动作已经很久了。这是脑子经过长时间的紧张工作后,需要松懈一下的表现,而松懈就意味着随便地说话。
“甚至今天,我本来可以把您消灭。我已经考虑好了,只要在您喝的酒里放上毒药就可以送您归天。请注意酒瓶子已不在这里,剩下的事就是把酒杯洗一洗而已。您从这儿出去之后,我才不管您死在哪儿呢……”
梅格雷产生了怀疑,但一眨眼就消失了。
“您说得很对。我没有杀害巴尔纳贝,没有杀害佩皮多,甚至也没有杀害奥迪阿这个笨蛋!”
卡若手里拿着糖果盒,声音很低,但表达得十分连贯。他那模样实在滑稽可笑,因为他的晨在太短,头发没梳,乱蓬蓬地仿佛在头上绕了一束奇特的光环。如果不是为了照顾电话,警长早就打开窗子,换一换屋里因长时间关闭形成的令人抑郁的闷气了。
“我对您讲什么都毫无意义,因为您现在不再是宣誓任职的警方人员,而且也没有证人。”
卡若好象突然起了什么疑心,往过道里看了看,甚至还打开自己的卧室瞧了一眼。
“您不明白的是他们是不会出卖我的,即便他们犯的罪比我还重,也不会出卖我!佩皮多确实是欧仁打死的,路易提供的手枪和佛洛里阿的钥匙。要是欧但因此而敢自吹自擂,您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吗?这就该轮到小个儿科兰,轮到那个又是耳聋又是口吃发育不全的家伙了,由他在最近的某个晚上打‘勃洛特’的时候,在欧仁的酒杯里投放毒药。这样做并不象您所认为的那样非得会杀鸡不可。”
梅格雷朝办公桌走去,取他的帽子和火柴盒,他的双膝微微颤抖起来。事情已经结束了!他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对他来说现在只需一走了之!便衣等在大街上,口袋里带着拘捕证。在警察总署,大家一面等候消息,一面肯定在玩预测结局的游戏。
梅格雷在卡若家里已经呆了两个小时。穿着丝绸睡衣的欧仁也许正和费尔南特面对面地吃着已经晚点的早餐。菲利普的善良的母亲现在该在哪儿呢?
可以听见有人上了楼梯,接着是猛烈的敲门声。卡若朝梅格雷看了一眼,然后凝视着仍旧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枪。
卡若去开门时,警长把手插进放着手枪的裤袋,站到屋子的中间。
“出了什么事儿?”欧仁在进口处嚷嚷。
他们两人立即来到办公室的门口。他们后面还跟着脚步声:那是费尔南特,她惊讶地看了看梅格雷。
“什么事儿?”欧仁重复了一遍。
然而一辆出租汽车已经隆隆地到达大门口,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欧仁立即向窗口奔跑过去。
“我早就说过了!”他低沉地咆哮起来。
监视着费尔南特住所的警察,紧跟着这对狗男女来到了,他们跳到人行道上。
卡若站立着一动也不动,手里握着枪,正在思考着什么。
“你来干什么?”
他冲着欧仁说,同时欧仁也正冲着他说:
“我打了四次电话,可是……”
梅格雷已经悄悄地退到墙脚边,背贴着墙站着。
听到电话这个词,卡若立即向电话机投了一眼。这当口,砰地响起一声枪声,一股燃烧过的火药味充斥了整个屋子,一缕细长的浅蓝色烟雾在阳光下袅袅上升。
方才是梅格雷开的枪。子弹击中了卡若握枪的右手,手枪立即掉到地板上。
“别动!”警长喝道,手枪一直对着他。
卡若吓得呆着木鸡。嘴里含的那颗糖衣杏仁使他的左腮变了形,他不敢动弹。
有人上楼来了。
“去开门,费尔南特。”梅格雷命令。
她寻找着欧仁的目光想知道该不该服从命令,可是她的情人却执意地凝视着地板。于是,她无可奈何地穿过候见室,抽掉链子,转动锁眼里的钥匙,把门打开。
血一滴一滴地从卡若的手上掉下来。每一滴血滴到地面时,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响,血液在地毯上洇开来,然后凝结成一滩深褐色的渍迹。
突然,在梅格雷抢上去阻挡之前,欧仁一个箭步冲向窗口,猛地打开窗子,把一块玻璃打得粉碎,随即纵身一个鱼跃,跳出了窗外。
大街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喊声。欧仁摔落在停放在门口的出租汽车车顶上,一个滚翻跳到地上,拔腿朝着达姆街方向跑去。
这时,两个便衣已经到达,他们站立在套房的门框里。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问梅格雷。
“没什么。你们把卡若抓起来,有拘捕他的传票。你们楼下还有人吗?”
“没有。”
费尔南特张口结舌摸不着头脑,直视着敞开的窗户。
“这么说,他且得跑一阵呢!”
梅格雷一面说着一面把小木片取出来,塞进口袋。他感到卡若那边出了点什么事,但是不严重。卡若腿上没劲了,滚倒在地毯上,浑身瘫软。
他晕了过去,可能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血一滴滴地往下淌的缘故。
“请你们等他醒过来,要是你们现在要把他带走,那么就叫一位医生来。现在电话好使了。”
梅格雷把费尔南特推向楼梯平台,又让她走在前面下楼。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一名警察试图从人群中通过。
警长终于在嘈杂的人堆里挤了出来,他在大街拐角处一家肉食商店前重新找到了费尔南特。
“还在热恋着他吗?”他问道。
他发现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毛皮大衣,用手在毛皮上轻轻地摸了摸。
“是他买的?”
“是的,今天上午。”
“你知道佩皮多就是他打死的吗?”
“啊!”
然而她没有反驳。梅格雷微笑了。
“他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她只是扑闪着眼睫毛。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突然,她板起面孔,作为欧仁的情人,她认为已经到了她说话的时候:
“您甭想抓住他!”
情况果然象她所说的那样。一个月后,她在伊斯坦布尔1和欧仁相会,欧仁在该市的贝拉大街开了一家夜总会——
1土耳其的一大港口城市。
至于卡若,他在苦役犯监狱当会计员。
“按照你的要求,”洛埃夫人在写给姐姐的信上说,“我会尽快地寄给你六棵我们栽培在小塔花园里的李树苗。我相信这些树苗在卢瓦尔河地区一定会长得很好。不过你应当告诉你丈夫,依我的看法,他保留在果树上的细枝太多了。”
“菲利普自从回家乡以后,身体比过去好多了。他是个好孩子,几乎不出门,晚上,他的兴趣就是做填字游戏。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见他时常到舍费尔的宅邸(开煤气厂的那个舍费尔)附近去转悠,我想最终的结果准是同那家的姑娘结婚。”
“还有一件事也告诉一下你丈夫,昨天晚上这儿也演出了我们在鲁瓦亚尔剧院看的那出戏。但是演得不如巴黎的好……”
梅格雷穿着胶皮靴子,拎着三条捕获的白斑狗鱼回到家。
“还是别吃这些鱼吧!”他夫人说。
“那当然啰!”
他这句话说得很风趣,因此他夫人抬起头来想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已经不见人影儿了!他到库房归置鱼竿和脱靴子去了。
“要是必须把杀掉的一切全吃下肚子的话,那还得了!”
同这句话一起在梅格雷头脑里出现的还有一个离奇古怪的形象:那就是卡若,他面对着佩皮多和奥迪阿的尸体,脸色铁青,茫然不知所措。即使这样一副形象也未能使梅格雷露出笑容。
“你做的是什么汤?”他坐在一只木箱上高声地问道。
“西红柿汤。”
“很好嘛!”
他把靴子一个个地脱在踩得很瓷实的泥地上,同时高高兴兴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