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牛死掉,怎能说跟我没关系呢?
「天啊,我收回祈雨的要求可不可以?钱我照给。」我叹口气,完全无法动手。
「那我建议,举行只要三十盾的小雨仪式就可以了,这样就不用杀死小牛。」jim说。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向导。
「不早说,不过小雨仪式要杀什么?」我松了口气。
「杀油瘩。」jim说,然后花了好些时间比手画脚,试着跟我解释什么是油瘩。
「算了,就杀油瘩吧。」我听不懂,但杀什么油瘩的总比挂了小牛好吧?
虽然我已经后悔莫及,但此时已骑虎难下。
于是,老人慢吞吞从家里捧出一只小水桶,然后用小铲子挖出一条长得像蜗牛加上海星的综合体的怪东西,缓缓爬动,身上的触角不断扩张探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必须说,那不是嵘蝯,也不是基因突变的蜗牛。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呼,无论如何,我确定他不是哺乳类的动物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人类在面对道德难题时总会出现一些看似正确的道德出口,以求解脱自己的罪恶感。
「怎么杀?」我问。
「随便。」jim做出斩下去就对了的手势。
我拿起刀子,准备剁下油瘩的脑袋时,突然很凑巧的,天空开始降下毛毛雨。
不乱盖,真的就那么凑巧,毕竟黑黑的云已经积了那么厚,就算大雨一口气倾泻而下也不奇怪。
这时我替祈雨老人甚至是jim感到尴尬,毕竟在祈雨仪式开始前就开始下雨,这祈雨仪式要不要举行就变得不上不下的。
但老人与jim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窘态,只是在等我下手。
「去吧!稻中桌球社!」我刀子剁下,还连剁了好几刀。
我总觉得,减少挣扎绝对是好事,所以从第二刀开始我几乎没有犹豫,一刀比一刀更干脆。尽管油瘩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痛的东西,但被砍成了渣总不是值得回忆的事。
老人哼着调子平淡的歌曲,拿出几个模样古怪略带色彩的小石子,依照某个看似深思熟虑过后的哲学,慢慢摆置在油瘩尸体附近,大约摆了十几颗,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我跟jim就在大雨中跟老人跳来跳去,在大雨中继续祈雨。
顺时针跳,然后老人会弯下腰将石子移动,像是在做调整,然后每次调整完,就会从顺时针变成逆时针,然后再调整、再顺时针。反反复覆的,完全不受已经正在下雨的事实影响。
「真是勇气百倍、决心十足的民族。」
我暗暗佩服,猜想老者调整石子的排列或许是在控制大雨落下的时间长度,看他信心十足的样子,蛮替他高兴。
此时我想起人类学有趣的反骨名作「天真的人类学家」里的一段爆笑经验,该英国研究者在多瓦悠兰跋山涉水,辛辛苦苦寻访到当地最传奇的祈雨老人后,老人慎重其事拿出祈雨仪式的最关键工具:「几粒里头镶有彩虹色彩的神秘石子」时,研究者竟讶异那些石子居然只是几粒「透明弹珠」。该研究者脸上的斜线可想而知。
我确定我眼前的祈雨老人放在油瘩尸体旁的几粒小石子不是弹珠,不由得感到欣慰,免得尴尬的情况发生。
许久后老者进到屋里,拿出一把香料撒在油瘩尸体身上,点火。
令人惊异的,在大雨中油瘩尸体烧得很旺,一点都不受大雨影响。我想油瘩这种特殊的怪动物身上一定有很高很肥的油渍,加上特殊的香料,所以火势反而越烧越旺。
油瘩体燃烧的气味很臭,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长得酷似小丸子爷爷的老人注意到我的表情,于是很人性地宣布仪式结束。
我们进老人的屋子里等待雨停,jim拿出粗布让我擦拭身体,老人则幽幽地坐在屋檐下抽烟草,也不搭理我们。
依照惯例,大雨至少还要下一个多小时,我跟jim擦干了身体,到屋檐下坐在老人旁边,讨了点烟草来抽。
我没有犹豫,虽然我这辈子只有在国小时偷偷在巷子里抽过一次烟,当时被呛得不断咳嗽,回家后喉咙还发炎了。我对烟从没抱持过好感。
「但这里是甘比亚啊。」我高兴地接过烟草。
大雨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