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不清楚,以他现在的伤势,再多耗一丝灵气都可能有性命之危吗?
他的身体情况他怎会不知,只是他无法在她伤势未愈的情况下,犹自疗伤。
“初宴,你愈发疯魔了!寻常灵药治不了此伤,我必须回趟灵海,找奚洲白来救你。”
初宴一副并无大碍的神情,他自幼便是这样,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他都不信自己会轻易被夺了命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要不放弃希望,希望也不会放弃你。
鸢尾在离去前横扫了玉合欢一眼,她的眼神不似在吃醋,玉合欢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对玉合欢的敌视,主要是出于防备。
果然,鸢尾在闪身离去前,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我去去就回。”
她这句话很明显是说与玉合欢听的,意在警告她,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劝她好自为之。
“且慢。”初宴骤然将两个大字甩到鸢尾眼前。
鸢尾停下施法的手,目光略携些许期待,她以为他是要嘱咐她万事小心之类的话。
先前每一回鸢尾为他去办事时,他都会跟上这么一句表示提醒的话。
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唯独那一句,让鸢尾觉得他才有了那么一丝温度。
“请小白做副新的传声器给我,谢谢。”
他这一句礼貌的吩咐,打碎了鸢尾最后一丝幻想。
是了,冷月怎么可能会有太阳的热度?
鸢尾轻应一声,当即拂袖,消失在一阵闪光之中。
在那一个拥抱之后,她的手就这么一直抚在他的后背。
由于他总是将几缕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因此先前她都没有注意过那道伤口。
今次她仔细一瞧,那伤口见长见深,是他肩头延伸开去,几乎蜿蜒过他后背上的半副蝴蝶骨。
由于毒素发散的缘故,伤口并非齐齐整整,伤口边缘的肌肤延伸出黑紫色的细丝。
他难以想象他负着这么一道随时可能要他命的伤口,竟然还能上天入地,守护着她。
玉合欢明白,现在问他伤口疼不疼,对他伤口愈合毫无帮助,不如来一些实际的。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替你剔骨疗毒吧。”
初宴爽快地点点头,也没有问她会不会替人疗毒。
玉合欢说干就干,她自小挎包内取出一应工具,预备朝他的创口下手。
“你坐下,剔骨疗伤痛极,你千万不可乱动。”
一声令下,他当即乖乖半跪半坐在地上,将双手置于膝盖上方,乖巧得就似一只小花猫。
初宴伸手去解衣带,欲将衣衫退下,可他后背上的毒血已将皮肉与衣裳联结在一起。
他揪住后衣领欲大力将衣衫扯下,但由于反手使不上力,他无法一步到位。
受伤的血肉与衣衫发生几次摩擦,这疼痛竟比利刃划破皮肤还要磨人。
“我帮你,会很疼,你忍一下。”
玉合欢双手握住衣领,用力向下一扯,将他后背的整片衣襟全部扯下。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下衣襟连带着些许血肉,一同自他背上分离,内侧衣衫上一片血肉模糊。
玉合欢不忍再看,她将扯下的衣衫团作一团丢弃在旁。
整个消毒加涂药的过程,光听声音就知道很痛。
他一直保持着双膝触地盘坐在地上的姿势,感到疼他就将手紧攥成拳,待疼痛缓释一些,他便将拳头松开。
到了剔骨阶段,他紧攥的拳再也没有放开过。
剔骨疗伤是一项高难度活计,为了不误伤他未被毒浸染的皮肉组织,她将双目凑近在距离他创口上方不足一厘处。
她双目圆睁,渐渐的眼睑都开始产生疲倦感。
他的毒伤比她预想象得更为棘手,部分毒素已近心脉。
玉合欢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她眸中潮起潮落,一滴清泪落在他的背上。
在感受到这一滴清凉后,他紧攥着拳头骤然微松,接着将五指缓缓舒展开。
他吃力地抬手,写出一行字:“为何哭?”
“你别乱动……”
初宴抬手时,他背部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引得玉合欢抬头看到了这行字。
直到现在,他还是时刻一心一意地关心着自己。
玉合欢垂下眼睑,她竭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剔骨上,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切莫心动。
但这颗心动了便是动了,即便她不愿面对,但依旧改变不了她已为他心动的事实。
初宴见他不答话,他刚放下的手又吃力抬起,写道:“何事伤心,我愿倾听。”
她此时只觉自己心海里,有株苦荞正在迅速膨胀,将苦的滋味在酝酿开来。
在疗毒期间,目光不得离开伤口,稍有不慎伤者便会有性命之危。
她只能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尽管内心痛极,她的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脸有些烫,我只是在用泪水冲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