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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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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很实在。www.xiaoxiaocom.com

她随便在客厅中的沙发倒下,呼呼入睡。

之洋却不累。

她回到实验室,独自坐下,趁着心静,轻轻说:“教授,你在何处,可否指点一二。”

她当然得不到回音。

抬起头,看到天窗外的夜空,李宅位在郊外,尚可看到星星。

“时珍与我都想念你,希望你来相见。”

实验室内静寂一片。

“时珍想逐个梦来找你,我却觉得不大可能,我们到了甲梦,你可能刚离开入乙梦,一辈子也遇不上,这比在世上找一个人更加困难。”

之洋轻轻叹一口气。

除非有缘分,那样,千里亦可前来相会。

“我想看看,在这个梦里,是否可与你相见。”

之洋戴上仪器,轻轻按下钮键。

一开始就觉得不对。

黑夜,冰天雪地,天空高而怪,陌生古旧的建筑物,石板街道,居然还有马车。

路人说的话,都是之洋听不懂的,既非法语又非德文,也不是北欧任何一国语言。

她拉住一名穿得十分臃肿的途人,试用法文问:“我在何处?”

那人听懂了,回答她说:“莫斯科。”

“什么?”

那人不耐烦,“莫斯科,你连自己在莫斯科都不知道?”

“什么年份?”

“神经病!”

那人挣脱之洋的手匆匆赶路。

他是对的,在现实世界中,如果有人拉住林之洋问“今夕是何年”,之洋也会怀疑他不对路。

街道旁有的是旧报纸,之洋弯身拾起一张脏旧的破报,她不识俄文,可幸阿拉伯数目字全球通用,她看到的日子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一日。

之洋愕住,这莫非是一个俄国人的故事?托尔斯泰与陀斯妥耶夫斯基这等大作家正好都生活在二十世纪初,书到用时方知少,之洋恨自己无知。

她呆呆地站在道旁。

煤气点燃的路灯忽然亮起,之洋抬头,看到漫天鹅毛似大雪缓缓飘下,一片一片落在脏黑的道路上,此时,行人稀疏,大概都赶回家吃饭去了。

之洋唯一的感觉是冷。

而且这种蚀骨的冷是一种气氛,使人觉得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天地万物没有生机。

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李梅竺教授不可能在这里。

幸亏林之洋不过是个过客,她知道,只要她往前走,走到马路尽头,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碰到噩梦,越快醒越好。

这显然是个乏味的梦。

之洋急急向前走,这时,地上已积有薄薄一层雪,路人走过,应有一行脚印,可是之洋注意到,她走过的地方,没有印子。

她被自己吓一跳,原来她在梦境里没有实质。

苦笑着她再提起脚走,一不留神,与一途人相撞。

那人个子很小,似是妇孺,被之洋碰得脚步踉跄。

之洋连忙扶着她,冲口而出:“对不起。”

那人听到中文,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包着头的黑色的大围巾轻轻落在肩膀上。

噫,之洋放开双手,看到一张属于华裔女性晶莹皎洁的小圆脸,头发全部拢在脑后,五官更加玲珑,啊,这是全世界华人都认得面孔呵。之洋一时震荡莫名,哑口无言。

只见那张脸上布满忧伤,她轻轻咳嗽,用手帕蒙住嘴,渐渐咬得厉害,手绢掩得更严。

之洋忍不住说:“你的肺有病。”

她轻轻抬头,“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之洋的身分好比先知,她不由自主扶住那位女士。

“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好心的小姐,肺结核容易传染。”

“不怕,肺病是小事,很快就会发明特效药雷咪锋根治,世纪末,另有一种更可怖的病毒会传染全球。”

那位女士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你是谁?”语气充满讶异。

之洋笑,“我叫林之洋。”只是一个普通人。

雪渐渐密了,两个人都没有打伞,肩膀上的雪融了,外套温水变得沉重。

女士问之洋:“你不冷?”

之洋并不知道她会来到十一月的莫斯科,衣着单薄,“我不怕。”

女士忽然笑了,“但愿我也像你那样什么都不怕。”

她们步行到巷子尽头,有一幢外形残旧的公寓,女士说:“我的家到了。”

上得楼梯,开门进去,还需点煤气灯,之洋惊道:“如此落后。”

女士苦笑,蹲下在壁炉上生火。

之洋激动,“是因为政见不同你被放逐到莫斯科吧?”

女士不语。

“而这样对待你的恰是你的至亲。”

女士神色疑惑讶异,“你年纪轻轻,知道得还真不少。”

之洋笑,“你应知道,你的事,历史上都有记载。”

那位女士更加诧异,“那也应该是日后的事了。”

之洋帮她脱下大衣,搭在火炉附近的椅背上烘干,又去找食物,可是只能在简陋的厨房里找到少许面包及马铃薯。

女士轻轻说“叫你见笑了。”

之洋抬起头,“总统去世后,你就一直这样吃苦。”

女士点头,“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之洋难过到极点。

她身边虽然有点现款,但是那些钞票彼时都尚未发行,又怎么能用,她只得立刻除下项上金链以及一副宝石珍珠耳环。

她递给女士,“你千万不要推却。”

原本以为女士必有一番推让,可是她十分豁达,只是微笑道谢。

“你好好治病,你会成为我们近代史上最受人尊崇的女性,人称国母。”

女士却不动容,她秀丽的脸上始终笼着一层默哀。

之洋几乎冲口而出:不过见过你之后,我却更加乐意做一个普通人。

女士伸出手,握住之洋的手。

“你好好保重,我要走了。”

“谢谢你的礼物。”

之洋颔首。

“我送你下楼。”

“不用,我认得路,外头冷,你身体不好,还是休息吧。”

女士忽然说:“我今天才知道天使也有名字。”

之洋一怔,“什么?”

女士凝视之洋,“我信基督,你是神派来带领我给我力量的吧?”

之洋呆住,张大着嘴。

啊不,女士完全误会了。

“你走在雪地上,连脚印都没有。”

之洋紧紧握住她的手,忽然这样说:“是,我是你的守护天使,你必不致跌倒。”

女士脸上泛起一丝欢容。

“但是我恐怕你一生都会孤寂。”

“这我一早已经知道。”

之洋叹息,无言,起身开门,下楼。

回到石卵街道上,之洋留恋地抬头往上看,只见公寓其中一格昏黄色窗口前,女士用目光向她话别。

之洋朝她挥手。

说时迟那时快,之洋已回到她自己的世界来。

她冷得直打哆嗦,伸手去摸脖子,项链已经不在,之洋比较放心,那条项链用贵重金属黄金制造,还是曾国峰君送给她的纪念品,想必可以为女士换取一点儿食物了。

本来之洋以为会得保存那项链至老,可见世事多变,好难逆料。

之洋叹口气,走到好友卧室去休息。

不知怎么,流了一脸眼泪,她很高兴充扮了一次天使,给一位伤心绝望的女士带来一点点盼望。

比起她,林之洋那一点点失意算是什么,之洋决定振作起来。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做早餐。

轮到时珍长嗟短叹——

“我怎么向人解释,家父长期坐在一只壁橱里冥思?”

之洋不以为然,“人是谁?我们为何要向他抱歉解释?”

时珍摊开手,“我们总有亲戚朋友呀。”

“千万别向任何人提及教授的事。”

“那么怪诞,我如何敢说?”

之洋为教授辩护:“科学家的专注精神原非你我可了解,天才的行径亦无须俗人认同。”

“哗,你好不偏帮于他。”

“教授可以去,教授就可以回,你我操心也无用,最好处之泰然。”

时珍跌坐沙发。

“他曾经数度远游,不知是否——”

之洋颔首,“多半与这次相同。”

“有时他去三两个月才回来。”

“很好,证明他了无牵挂走得开。”

时珍啼笑皆非,“我有种感觉你俩简直可以成为忘年之交。”

之洋“嗤”一声笑出来,“不用那么严重吧,教授又不是七老八十。”

“四十八九岁了。”

“看,正当盛年。”

时珍挥手,“你老是为他说话。”

之洋但笑不语。

时珍注视她,忽然说:“之洋,你痊愈了。”

之洋摸摸自己的面孔,“你说得对,也该恢复原状啦。”

时珍追问:“怎么会在刹时之间忘却过去?”

“绝非刹时之事,伤痕慢慢挥发,终于时间治愈一切。”

“整整一年?”

“有啦。”

“恭喜你。”

之洋笑,“整件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当然丧尽自尊,痛不欲生,听到曾国峰三个字都会跳起来。第二阶段故作忘却状,避而不提伤心事,可是内心隐隐作痛。到了最后阶段,曾国峰与陈大文及宋家明王玉宝一样,不过是个名宇,一点儿特别意义都没有矣。”

时珍点头,“遗忘是人类保护自身的最佳本能。”

之洋感慨,“再回头看,也不明白当年怎么可能造成那么大的扰攘与那么深的创伤。”

“真不值得阿。”

“奇是奇在事后都会这么想。”

“那一定是不值得。”

“也不是,当时我们也有过开心的时间。”

时珍笑叹,“可见曾国峰对你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你已如此心平气和。”

“他现在应很开心-,以前老是觉得我属心腹大患。”

时珍反问:“你在乎他幸福与否吗?”

之洋答:“不,我丝毫不关心,因为每个人的结局都咎由自取。”

那朝之洋仔细打扮过了才出门,她到政府办的求职处去应征新工作。

服务员在电脑上读到她的履历大喜过望,“林小姐,起码有三间以上的机构希望获得你这样的人才。”

之洋欠欠身,“我太幸运了。”

“林小姐你何故缺席一年?”

之洋本想说她病了,可是科学如此发达,已没有长年累月生病的人,要不迅速治愈,要不寿终正寝。

故之洋微笑说:“我去了游历,读千本书行万里路嘛。”

服务员点头,“不过林小姐要加油了。”

“是,我懂得。”

服务员立刻联络那三间公司的人事部,其实不过是资料与资料核对,也就是从前的所谓面试。

注视荧幕半晌,服务员抬起头来笑,“宇宙公司问你几时可以上班。”

“今天。”

服务员自打印机取出彼方资料交予之洋,“林小姐,你可到休息室去参考资料。”

之洋走到休息室,感慨万千,生活总得继续下去。她翻阅资料,认为薪酬与福利条件都还算不差,宇宙公司十分体贴,附着一张同职级雇员名单。

之洋不过略为过目,却看到曾国峰三字。

他转了工吗?

没听他说起。

不过他俩已有一年多没说过话,她不会知道他的事,没想到此刻会在同一间公司办事,尴尬?谁在乎,好的工作难找,谁会为他牺牲一份优差。

之洋在文件上签好名字,交返服务员。

办妥手续,即可上班。

“林小姐,下午或明早去均可。”

之洋决定下午就上班,事情这么顺利,真是罕见。

吃过午餐,走近宇宙机构,之洋感到自己技艺生锈,也许上司给她的工作限额需超时完成。

她走进狭窄的私人办公室,坐在电脑荧幕面前,按下键钮,向上司报到。

之洋忽然觉得自己有用,精神跟着提上来。

她上司叫谭小康,女性,二十九岁,语气十分爽朗,欢迎她加人大家庭后,随即打铁趁热,吩咐她做一连串急需处理的工作,

之洋暗暗心惊,幸亏到最后,上司注明:请于本周内完成上述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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