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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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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自飞机场出来便一直在医院陪伴养子。

看到咖啡壶便抢过来说:“救星来了。”

扬已苏醒,英轻轻地走到他面前。

彼得斟出咖啡喝了一杯再添一杯。

英轻轻说:“扬,是我。”

他转过头来,“小家伙,你早。”

“清醒了你?”

扬十分羞愧,尴尬地牵牵嘴角。

英握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忽然之间,一大群青年男女一涌而入,原来都是扬的朋友闻风来探访,带着鲜花水果气球礼物,一下子把气氛搅起来。

有一个女孩子索性靠在他身上喁喁细语。

另一个反客为主,招呼众人茶水。

林茜吁出一口气,“英,我们先回家去吧。”

扬的目光没有再与她接触。

林茜回家脱去鞋子发觉双脚已肿。

英用爱克逊盐加暖水替妈妈浸足。

“谢谢你女儿。”

英忽然吟说:“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林茜紧紧拥抱女儿。

“妈,当初为何领养我们?”

“因为喜爱孩子:无故到商场去看婴儿众相,听到清脆喊妈妈声音,会得回头凝视,心底有一股渴望,希望听多一声,一日在小学操场附近,驻足不走,留恋幼儿欢乐玩耍,竟引起校方疑窦,召警问话。”

“哗。”

“与心理医生商谈之后,决定领养。”

“不是与爸爸密斟?”

“彼得一有时间便去教少年棒球,你猜为什么?”

“爸妈为何不能生育?”

“看过数十名专科医生,原因不详。”

英微笑,“也许是寝室气氛不对。”

林茜哈哈大笑。

她说:“我俩领养,并非因为寂寞,孩子们需要一个家,我们需要子女温暖,互相合作。”

英说:“扬见到妈妈之后好多了。”

林茜叹口气,“我们谈了很久,他情绪渐趋稳定,但始终不能释放自己,我建议他到欧洲半工半读生活一年,再作打算。”

英默然。

“自责、自疑、自疚,他需接受心理治疗。”

英喃喃说:“扬要离开我们?”

“去体验一下生活,直至心情平复,那的确是一个沉重打击。”

“扬怕自己会遗传到生父暴力。”

“这么说来,我,彼得,家庭温暖,教育制度,全部失败。”

英轻轻说:“还有佛洛伊德,他深信人类后天胜于先天。”

林茜说:“在这件事上,大家都尽了力。”

“昨晚我听见璜妮达大声为扬祷告,十分感人,她只重复说一句话:请耶稣看守这个叫扬安德信的孩子。”

“老好璜妮达。”

过两日扬出院回家……

赫辛说:“希望好久都不用到医院来。”

扬与英一起接受心理治疗。

司机赫辛十分感慨:“今日的父母无微不至,自幼稚园开始便寻求辅助:保母、补习、检查牙齿、培养音乐体育兴趣、衣食住行提供得尽善尽美,情绪稍微滑落,去看心理医生。”

隔一会,他又说:“我小时候,跌倒了爬起来,拍拍灰尘,倘若哭了,大人加多两巴掌,唏,伤口自己会好,倘若一辈子流脓流血,也任由它去,谁来医你,还笑你不长进连这些毛病都克服不了,我也长大成人,今日也生活得很好。”

璜妮达说:“嘘,别叫人听了去。”

赫辛笑,“是,是,没想到我妒忌了。”

任何人都会觉得安家这两个孩子幸运。

心理治疗一时并不奏效,扬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早出晚归,一进房便锁门,私人电脑换过密码,与英的距离越来越远,客套似外人,尤其拒绝肢体接触。

英同朱乐家说:“他像是怕我。”

朱乐家开口,又闭上。

“你有话尽管说。”英推他一下。

“他怕的是他自己,不是你。”

“你口角如心理医生。”

一个月之后,扬启程去伦敦。

这一走,蜜蜜感触最大。

“安家再也不比从前那般欢乐。”

英侧着头想一想,“以前我家那样疯狂气氛,并不正常。”

“那黑人是怎么了?”

“不要叫他黑人,要叫他非裔加人,他赴英之前,已不再叫我清人。”

“为什么?”

“只说已经成年,要有分寸。”

“他说得对,亲兄妹长大了亦分房睡,难道还能像孩童时一齐浸浴吗。”

英欷嘘:“长大了。”

“英,我与未婚夫竟然十分谈得来,原来我俩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互联网情缘。”

“英,你与朱呢?”

“我们还年轻。”英微笑。

大节,安氏夫妇均在外国出差,璜妮达与赫辛放假还乡。

大部分移民都还有一个故乡,蜜蜜也随家人去见未婚夫,朱乐家回香港。

英落了单。

她不是无事可做,大学里许多活动,她只是想静一静。

一个雪夜,她独自走到游客区酒吧,一个人坐下,叫杯啤酒。

女歌手在哼:“再对我做一次,像你这样的男人,一次不够……”缠绵性感。

英低头叹口气。

不久有人招呼她:“一个人?”

英抬起头,原来是刚才那个女歌手。

她长得高大硕健,深色皮肤,大卷发,她说:“我父亲是中国血统,我对华人亲切。”

她忽然伸出手来抚摸英的面颊,英立刻明白她的用意,一时不知所措。

紧急之际,有人搭住她们两人肩膀说:“我女友想听你唱果酱女郎呢。”

歌女只见俊男美女,天生一对,不禁气馁,她耸耸肩,“明天吧,今日我收工了。”

她妖娆地走开,英骇笑。

拯救她的英雄是一个混血儿,他笑着说:“我见过你——”

小英连忙说:“谢谢你解围。”

她丢下那人离开酒吧。

雪地里英抬起头,空气冷冽,雪好似停了,但是在路灯照明下,偶然可以看到个别雪花,缓缓飘下,寂寥得揪心。

有次车子在雪地抛锚,英曾在鹅毛大雪下步行上学,大雪会得撞进嘴巴,英记得扬走前一步替她挡风……

她好似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连忙上车驶走。

冬假之后,英健康大有进展,上下楼梯不再气喘,体重增加,到医务所复诊不再心惊。

英却失去扬的影踪,他不再与安家联络。

林茜处之泰然,“子女长大一定离巢,父母也不想他们耽在家中一辈子,我早说过我们领养不是为着寂寞,今日责任已尽,十分高兴。”

他们并非说一套做一套,两个人以工作为主,忙得不可开交。

一日中午英在家赶功课,奥都公打电话找她。

“英,扬在伦敦结婚了,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

英张大嘴,又合拢,鼻子发酸。

“你也不知道。”

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手牵手,是手足呢,忽然同陌生女子结婚,且不通知家人。

奥都公问:“是怕我们反对吗?”

英泪水夺眶而出,“扬不再爱我们。”

“别生气,扬又不致那样,年轻人往往想做就做。”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扬有信给我,附着照片,我又惊又喜,即时与你联络。”

“我马上来。”

奥都公在店里忙着应付中午客人潮,伸手擦擦围裙,把信递给小英。

英走到街外,“爱尔兰眼睛”招牌下阅读,先看照片。

好家伙,照片在巴黎艾菲铁塔附近拍摄,已在度蜜月了,那女子明眸皓齿,是颗黑珍珠。

她名字也正好叫珍珠:“来自夏威夷,她读建筑,明年毕业,我俩已于上周四在伦敦注册结婚……”

奥都公出来,给英一杯咖啡。

“你爸妈也收到消息了。”

英问:“我呢,为什么没有人提到我?”

“也许扬电邮给你。”

英气忿,“我会用这双手亲手掐死他,绝不假手他人。”

奥都公笑,“对,这才是好兄妹。”

英把信还给外公,走进店里,自选巧克力蛋糕一件,把脸埋进去。

肚子饱了,不安稍减,才回家去,只见璜妮达与赫辛迎出来报告喜讯。

“扬结婚了。”

他们也刚收到结婚照片。

人人都有,英想她大概也有。

果然,一按电脑,十来张照片弹出来。

人人都有,一视同仁,永不落空,从此以后,珍贵的小英,兄弟心目中公主,已沦为常人无异。

可是照片中的扬面容祥和喜乐,与新婚妻子洋溢着无比和谐幸福,英又释然。

只要他快乐便好。

英回电邮:“黑人,祝你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清。”

林茜下班回来,“英,英,你接到消息没有?”

英走到母亲面前点头。

真没想到林茜忽然感慨,“呵英,一个儿子是你的儿子直到他娶妻,一个女儿却终身是你的女儿。”

母女紧紧拥抱。

她俩都明白扬想忘记过去,努力将来,可是心里说什么都舍不得。

“他几时带珍珠回来见我们呢?”

“不要催他,待他觉得舒服了才做未迟。”

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渐渐也接受下来。

蜜蜜寒假后一直没有回来,她与父母安排的未婚夫见了面,发觉投契得不得了,甚至比他们自己物色的对象都要理想,决定提早结婚。

璜妮达问:“你呢,小英,小朱先生可有示意?”

“待我也离了安宅,你无事可做,会被解雇。”

“咄,像我这般能干的管家保母,哪愁找不到工作。”

不,小朱先生没有进一步示意,英也不打算即时组织家庭,她要先找工作。

搬出安宅,独立生活,对自身所有开销负责。

到那个时候,也许,她会设法寻找生母。

复活节,英应邀到华童领养会讲故事。

那些三至十岁孩子英语已说得无比流丽,除出黄皮肤,那语气、用词、手势,都与洋童无异。

她选了清明故事来说,特意侧重华裔对祖先的敬仰。

茶聚中他们吃中式水果糕点。

有个十一二岁女孩走近,“英,我们的祖先到底是谁?”

英想一想:“人类学家说是源始自非洲的古人猿,后冰河时期他们走出非洲,先步行到亚洲,然后到南北美洲,最后才到欧洲。”

家长与儿童都笑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争起来,“你的祖先是猿猴,我,我由上帝创造。”

“哈哈哈,我们都来自非洲大陆。”

但是那叫春生的女孩仍然不能释然,“我拜祭祖先,应该到什么地方?”

英说:“你父母的父母跟前。”

“他们只是我领养父母。”

“只是这词用得不恰当,你认为可是?”

春生笑得腼腆,“你说得对,他们深爱我。”

“喏,像移民一般,你的国籍是加拿大。”

可是总有一些不十分善良的人,一定要问:“你在何处出生?”“加拿大”,“你父母呢?”“也是加拿大”,“你祖父母?”“也是加拿大”,“曾祖父母?”一定要听到中国二字才心满意足,而其实三代之前,他的祖先在爱尔兰种马铃薯,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春生问:“英,我若有疑问,可否找你谈谈?”

“这是我电邮号码,可是,你为什么想那么多?”

“你呢,英,你可有想过出生?”

“每一天都想。”

春生笑了。

领养儿都比较早熟,一早知道与众不同,有了心事,想东想西,一扫幼稚。

英回家时默默无言……

华人习俗与家人脱不了关系,过年过节喜庆宴会其实都是籍词与家人相聚。

英没有血亲,只得假设古人类尼安塔族也是亲戚。

她真正的兄弟姐妹与舅姨叔姑呢。

他们命运与她是否大不一样,他们的品貌性情又如何?

英时常听同学说:“我眼睛颜色与祖母一模一样,家族中只有我俩是湖水绿”,或是“我这脸雀斑像姑姑”,“我与哥哥都是红发坏脾气”,“我家三代共七名医生”之类。

英本家做些什么,种田还是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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