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食盘托碗热粥切切实实落在手上, 女人只觉这碗粥沉甸甸的,她手端食盘踟蹰不前,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干笑。www.mengyuanshucheng.com
她嘲笑自己,白纾姮, 你究竟还有多少同情悲悯要浪费?为何人人都以为那个男人爱你至死?分明...不是那样的啊。
女人于一众殷切盼望的目光中踩上楼梯转入厢房廊间, 她懂事明理,一码归一码, 只当是感谢他祭出金牌令箭换北藏百姓进城。
毕竟那是苏门镇府傍身的宝贝, 苏门三代早已功高震主,若不是大轩三代君主贤明, 哪里还容得苏澄扬如今在军中权势遮天。
她推开门, 将食盘搁置于桌案上, 只见屋里床榻上的男人仍然沉沉睡着, 又离开房间要来一把刮刀和一盆清水。
白纾姮不曾见过他这般粗糙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下巴处的青色胡茬倒显得这个二十出头的儿郎历经沧桑。她将刮刀浸入清水,动作轻柔, 仔仔细细地将他下巴处的胡茬刮净。
女人的举动唤醒男人久违的悸动,抚在下巴上的纤细柔荑使他心底酥痒难耐, 墨瞳徐徐睁开, 望着正为自己刮胡子的女人,陶醉于她手心温热和舒服温柔的力道。
苏澄扬喉结上下一滚, 缱绻目光中更多是难以置信,喉咙干涩低哑地唤了一声:“姮儿...”
白纾姮听他醒来唤自己,手上动作一顿, 指尖轻颤握紧刮刀刀把,佯装平静道:“你别动,马上就好了。”
哪里来的甚冷静自若?见他一醒,她害怕恨不得当即扔掉刮刀跑出去,却只得拼力压制住由心而生的颤栗惊恐,匆匆刮净男人下巴处余下的胡茬。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拉伸至遥不可及,背对他站在桌案旁,将手巾浸湿拧干,叠得四方整齐搁置于食盘内,与粥碗一同端至他面前。
女人美艳绝伦的容颜强装镇定,却依旧惧怕地语无伦次:“吃...不,擦擦手,吃些粥饭吧。”
苏澄扬听她话,用帕子擦脸擦手,端起热腾冒白气的肉粥,欣喜挑眉问:“你做的?”
他还记得女人做饭的好手艺,色香味俱全。
“不是,是宁翰楼后厨做的。”白纾姮回答诚实,从不邀人之功,也从不自夸自擂,“我手艺不好,做不出大师傅的味道。”
她承认自己手艺一般,只够家常朴素的粗茶淡饭,拴不住丈夫的胃,也挂不住丈夫的心。
简简单单一句回应,听不出任何端倪与波澜,却化作利刃割伤男人的心,墨色眸中褪去欣喜满是失措难过——为她难过。
白纾姮则直接拾起方才他用来擦手的帕子,迭忙离开床榻一旁,她又回到离床榻几步之遥的桌旁,装忙地将帕子浸入盆里绦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委实尴尬,不知与他说什么才好,每一句话讲出来都需经过斟酌考虑。她思虑过多脑子也累,索性不开口,他问什么,自己便诚实答什么,总不会错,也不会将他激怒。
女人现下只惦记着家里露洞的屋顶需得尽早补上,积雪若落入屋里化水,被褥发潮长霉,再耽搁下去就没办法住人了。
帕子绦洗三四遍搁于一旁,想着男人也应该吃完了,谁知待她准备去收拾空碗,只见肉粥变冷凝固于碗中,他一口未动,瞳眸不舍得眨眼,只顾着傻愣愣盯住女人背影,添满这些时日的无尽空虚。
她也没问他为何不吃,只是迭忙收起粥碗,想必是口味不合,吃惯将军府山珍海味的大少爷,如何吞得下边境酒楼的粗陋肉粥呢?
白纾姮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多了,竟有些同情为这碗粥忙前忙后的大师傅。
她掂量着时辰早晚,想着怎么也得将昨晚听到的秘密告诉他,不然自己为何而来也说不清。
女人反复琢磨字眼,考虑究竟以何口吻相告,委实是天大的秘密,自己也不好耽误。
“那个...我昨夜来找你是因为...”她双手纠结于身前,与床榻稳坐的男人拉开一丈之距,垂下美眸故意躲避与他四目相对,“北藏的百姓们听闻你以金牌令箭换他们进城,他们知道后也都很感激你,谢谢,真的谢谢。”
此言不虚,北藏逃难而来的百姓们皆对他很是感激,纷纷颂传苏门主帅的英雄气概,忧天下之忧,是个气度不凡,心好良善之人。
“姮儿,我是爱屋及乌。”苏澄扬眸色如千尺深潭,欲将她吞没沉底,毫不避讳地将心里话托出,“我不稀罕旁人歌功颂德。若金牌令箭能换你高兴无忧,那便足够了。”
男人的话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他盯紧她,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不求她因此动容,只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何心情。
两人之间寂静无言,白纾姮无话以对,螓首低垂令人瞧不清神色几何。她甚至不想猜男人的话语间有几分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