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真话了。”乌老档腆着圆肚子,叠手笑着,“前儿,老奴在皇上跟前,听几个奴才陪着说笑,倒有一半人都知道贵府上得了佛门宝贝,便是陛下都说,宋卿家中也要开个佛衣佛宝会才行。”
佛依佛宝会,这可是近来戏本子里《西游平妖记》里的一出,是老僧人偷了唐僧的锦襕袈裟,和妖怪们开了一个佛衣会。与会的都黑熊精,白蛇怪。
南康侯气得咬牙,还得拱手应酬。
乌老档不依不饶,哪壶不开提哪壶:“别是侯夫人手里有宝贝,连侯爷也从未见过吧?这可就不大好了。”
宋成明确实从没见过那尊佛像,以前但凡他开口,楼淑鸾便不高兴要和他吵,如今成婚了她性子也和缓些,并不和他吵,她只当没听到。
以往,曹夕晚倒还劝过他:
“楼家手中的宝物,名声极大。使个法子装着卖出去或是送给别人,都行。不好公然带着这东西嫁进来。若是嫁给别人也罢,嫁给锦衣都督,这是引祸之源。”
他以前没听,觉得小晚不过是吃醋。
如今想想,她说得有理,早应该便个障眼法,卖给别人,私下里藏着都行。但淑鸾就偏偏要让世上人都知道,她有幽冥九术的密本和丹药,但她不屑于练。
青罗女鬼是第一高手。但她能为第一,不过是她楼淑鸾无心修炼幽冥术。她出身勋贵,兰闺千金,不以这些旁门左道之术为进身之阶罢了。
“对了,上回给小晚的衣料子,是不是又来了两匹。拿去给细柳。”
不提连二管事,便是跟前的小厮顺宝几个,都暗暗地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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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宅正房。
楼淑鸾面上却看不到一丝变化。
曹夕晚却只当不知道,打定主意,太太不问不说话,便是问了,她半句不沾丫头细柳。这事儿必有内情。
南康侯宋成明的性情,她太清楚。
他娶先夫人,是为了爵位。
接着,与她曹夕晚亲近,是因为她号称第一。
再娶楼淑鸾,他图谋更大。
细柳若是对宋成明无用,他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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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阵子,每天进府来,我身子不爽,也没见你。”
“原是应当应份,哪敢劳动夫人。”
“侯爷那里,你也去了?”
“既在内宅,就不方便去外面了。”
侯夫人微微点头。
曹夕晚暗喜自己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懂规矩。侯夫人迟早要赏她。
侯夫人强忍怒意。
“你到我这里应当应份,去别人院子里也是?”侯夫人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今天,你到了各房长辈面前,埋怨我呢。”
曹夕晚心想,对,没错,就是吓吓你。
太太不喜欢她也行,但好歹也应该给她个差事。
不让在正房,打发她去老太太房里,或是六太太那边也行。
怎么就干晾着她?
她看看袖里的【有毒】的小纸条儿,所以太太恼了?要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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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淑鸾和她说了一会儿家事,全是曹家爹娘老忠仆的事,她自然谦逊,暗忖自家亲爹是个最油滑爱偷懒的,她娘是个老实被欺负的,太太估计还不知道。但知道了恐怕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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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雍容而笑:“我不知道你在侯爷跟前是什么规矩,如今侯爷既是托了我来主持中馈,让我照抚旧人,我也安排好了。双倍的月钱。你在家里歇着。我有些药材,你在家里帮着磨些药粉,每月送进来——”
曹夕晚想,不进府,就得不到佛像。难道让她偷?
“可以把回春堂的冯大夫,让给我?”她也站起来,恭敬地问。
有冯大夫,她就不要陈明也行。
“这是什么话?”楼淑鸾脸色立变,显是这冯大夫在她眼里,也是个要紧的人,更可恨这曹夕晚面上恭敬,但哪家的家奴敢这样对正房太太说话?
“大胆——!”
问雪站出来叱着,“怎么和太太说话的?府里的规矩如此?”
曹夕晚斜眼看着问雪,有恃无恐的样子,楼淑鸾冷笑,放脸道:“我倒是要立立规矩了,来人——”
几个丫头都紧张了起来,偏偏这时,人影一晃,救兵来了。
陈妈妈走进来。曹夕晚想,这老妈妈多半在外面偷听,这时候才进来。
陈妈妈在侯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侯夫人带怒的神色一怔,转眼平静下来,冷笑又起身,原来是老太太叫她。
楼淑鸾往老太太房里。几个丫头呼啦啦,簇拥着太太出去了。
曹夕晚,便一个人呆站着,寻思着,这就完了?
她觉得太太还没开始整治她呢,事情就突然结束。她看看小桌子上的糕点。
手里的【有毒】纸条掂一掂。
本来以为,太太让人故意放了纸条。”她想,太太故意放有毒字条吓她曹夕晚,然后,因为她起疑心不怎么吃东西,太太便不高兴,找个借口说她也不敬叫人用板子打死她呢。
她觉得,虽然她养病不能过于思虑,但她也是侯府家奴出身,这种内宅阴事儿可是听多了见多了。她一转眼就怀疑起,是太太要对付她。
那她必须让太太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毕竟,陈妈妈方才引她来时,在外面廊下,对她说过的话应该还算数:
“我们太太说话不好听,你担戴一二。有事尽可以托我。”
曹夕晚又满意地坐下,吃茶吃糕儿,她进府就是来养病的。
陈妈妈在,她要好好地养病,吃太太,住太太,打太太的秋风,气死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