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您的不是管家吗?”男仆答道。
姜黄色的眼睛中闪过两道幽光,于元沅索性将事情挑明:“是的,但接待我的是另一位管家,年纪比现在这位大得多。”
“我不太明白您说什么,门萨府上从来只有一位管家。”隔着一层雨幕,男仆说了今天最长的一串话。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街边煤油灯的灯光投射到他身上,照亮那带着一抹神秘笑容的嘴角。
他这是在偷笑吧?
作为目击者,于元沅是最清楚自己提出问题答案的,之所以问出来,是想看看NPC的反应,新任管家将一桩谋杀案强行扭曲成盗窃案,她自然有些猜测。
于元沅想过自己问出这个后,男仆会断然否认,会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想过他会偷笑。
“哈哈哈。”男仆像是再绷不住了,捂住肚子大笑起来,“呃,抱歉,我得先走了,祝您好运。”
“哎别啊你把话说清楚——”
男仆这次一点机会没给于元沅留,当着她的面关上铁艺雕花大门,徒留于元沅在原地,一脸茫然。
所以说,老管家死了他很开心吗?他们之间有什么神抽大恨吗?
“我好像想错了……”她的自言自语湮灭在滂沱大雨中。
一直以来,于元沅都将任务世界中的NPC们视为一个团队,一个聚集在雇主旗下,以弄死职业者为毕生追求的整体,现在想想,她这种对NPC之间关系的认知或许是不正确的。
她管NPC叫NPC,不代表他们真的是游戏里的NPC,只会机械地应答。他们明明有思考,有情感,在任务中各有各的小心思,一个NPC受伤甚至死亡,另一个NPC不会感同身受,反而会感到欣喜。
至于男仆为什么笑得那样欢快,也有了对应的解释。
他追随的新管家,与原来的老管家关系并不和睦,眼见老管家被职业者干掉,给新管家腾出晋升的空间,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类似踩高捧低的事情在现实世界的职场中每天都会出现,而男仆的行为模式已然无限接近活人。
等等。
握住伞把的手微一放松,夜风旋即掀翻为于元沅遮风挡雨的黑色长柄伞,雨滴又一次敲上于元沅的脑袋,亦滴落在她的心中。
心灵深处泛起一股寒意,于元沅愣在当场。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将任务世界中的NPC看做真实的生命?
她明明早就有这种认知,而在任务中,她也遇上过许多能佐证这种认知的事件,比如说第一次日常任务里,一个职业者当着于元沅的面就变成类似半NPC半职业者的存在,从此永远留在了任务世界中。
“为了通过任务,我居然杀掉了那么多的NPC!”
按说微笑彩虹糖的效果还能持续将近一天的时间,但巨大的痛苦还是扭曲了于元沅的脸部——她现在像是一位患有面部失调症的病人,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狮鹫大街上,马车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乘客向在路边抱头蹲下,肩背微微颤抖的年轻男子投以好奇的目光。
此刻,两种想法在于元沅大脑中天人交战。
一种声音在说,我也不想的,我杀人只是为了活下去,他们不死就得我死,求生的本能又有什么错?另一种声音在反驳前者,并不是只有弄死他们我才能活下去,很多时候,我刻意选择了杀死他们的通关方法。
“当——”
于元沅没做任何动作,“无名氏的杀猪刀”便自行出鞘,赤红光辉闪过,肉眼看不到的波纹向四周溢散,大部分直接撞上于元沅。
脑子里“哄”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骤然爆发,搅乱了她的所有思绪。
再直起身子的时候,于元沅只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异常好笑,杀几个NPC有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才懒得对他们动手。而且杀都杀了,事后再忏悔,未免有点假惺惺吧?
“我还是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吧……”于元沅嘀咕了句,弯腰去捡翻倒在鞋边的雨伞。
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路是与其他职业者组队追杀潘森,顺道找找雇主丢失的语气,另一条路是一个人上路去搜寻失物。
前者的优势显而易见,从潘森在书房放出的那些话来看,他那个猎魔人的身份明显知道不少隐秘,且背靠教廷,在搜寻失物上有不小的的优势,说不定找到他的时候,潘森已经搜寻到一件甚至多件失踪的乐器,这时再弄死他,可谓一箭双雕。
于元沅思考了一会儿,干脆地放弃第一条道路。
原因无他,翻车次数多了,于元沅是真的怕了,哪怕潘森现在理应处于爆发后的虚弱期,她也不想去追杀他——跟人组队也不行,老管家就是前车之鉴。
于元沅必须承认,同级别职业者中,潘森是她遇到过最棘手的对手。
那就老老实实找失物吧。
至于去哪里找,还在书房的时候,旁白就提醒过她。‘鬣狗’这人就是个小混混,跟幕临城的地下世界有密切的关系,熟悉城内诸多销赃场所。于元沅完全可以返回烈焰酒馆,向偏向她的酒保约德尔打听这些销赃所的位置,再过去刷脸。
托潘森的福,她已经知道这些乐器的一部分来自活人,又有素描副本可以参考,找起东西来要比之前容易多了。
希望潘森那家伙不在酒馆附近转悠,于元沅正欲迈步离开,忽然听到了老朋友的声音。
【鬣狗这小子,满脑子全是在门萨大宅遇到的那位年轻的金发姑娘……他掏出之前捡到的手绢,上面用金线绣有一个优美的字母“C”,放在鼻子附近使劲嗅了嗅,一脸陶醉的表情……】
【他哀怨地想,我怎样才能再见她一面呢……哈,这么矮的墙可难不倒我,说不定那位小姐晚上有来花园散步的习惯,我可以在那里把手绢还给她……】
花园剧情突然开始,于元沅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这是又得回去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