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道观坑洼不平的石阶上, 两根胳膊托住下巴,身后是仅靠一根腐朽立柱苦苦支撑,鬼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成一堆瓦砾的三清殿。
于元沅觉得这破败的殿宇正如她此时的心境, 再加个码便要彻底崩溃。
她想骂娘, 想要问候雇主以及劳动者乐园的八辈子祖宗(后者会有祖宗吗?),可惜无论心里如何崩溃,眼前的困难总是要面对的。
“可我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啊!”
双手胡乱揉搓, 于元沅把自己半长的头发揉成鸟窝。
头一次遇到雇主蹬腿这种离谱情况, 她只能干瞪眼, 对接下来要做什么脑袋里毫无思路。劳动者乐园就把她这么撂下了,任务失败不像失败,通过不似通过。不知道问题从何而来, 又何谈着手解决?
偏偏这次又是单人任务,哪怕身边有个活人能商量下也好啊。于元沅换了个坐姿, 双手抱住膝盖, 瞪着漆黑夜幕之上弯弯的月牙出神,越想越气, 急需一个发泄对象。
咚——咚!
咚——咚!
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 恪守职责的更夫带着他心爱的梆子在城中游荡,正值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刻意拉长的语调传出去老远, 连于元沅落脚的偏远道观都可以听得十分清楚。
“呵。”
于元沅阴恻恻地笑起来——笑容可怕得能吓哭小孩的那一种。
又到了过去几天之中最难熬的时段,如果那群鬼怪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撞枪口,她就算不能用杀猪刀把他们串成烤串,也要挂在月亮上吊死,她不好过, 折腾她的无论是人是鬼都别想好过!
不知是被她的心声被吓到了,还是因为任务期限已过,鬼魂彻底放弃追杀于元沅,连续几天上演的百鬼鸣冤,然后黑面阎罗宣判将她丢入十八层地狱的戏目并非再一次上演。
道观里安静得吓人,陪伴于元沅的只有不断发出窸窣声响的啮齿动物们——也不明白老鼠在这要啥没啥,只有一堆烂木头破泥塑的废弃道观里啃些什么,总不会在啃木头吧?
又是一个从天黑坐到天明的夜晚。
雇主给的一月之期结束后的第二天,温煦的晨光穿越墙上的破洞带来些许暖意,道观外人声渐起。
苦熬了小半个月,白天着急赶路,晚上要与鬼怪作斗争,没有一刻敢分神休息,于元沅终于支撑不住,就这么坐在冰凉的石头台阶上沉沉睡去,完全失去知觉前仅记得把“无名氏的杀猪刀”从左手手腕取出,横在膝盖上充当报警器。
外城的道观不是什么安全的地界,于元沅这几天忙着追查刑部尚书之死背后的因由,进出时
没太顾得上隐蔽不隐蔽的问题。杀猪刀向来不以攻击速度见长,这时候来一个哪怕实力稍稍逊色的敌人都不难放倒她。
于元沅没力气再布置万全的防备手段,生理心理均到达极限的她急需一场无眠的酣梦。
…………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于元沅将手伸到前面挡住双眼,以抵抗过于热烈的日光。
一轮旭日高高挂着天际,肆无忌惮地泼洒光与热。
“好晃眼啊……”
抱怨归抱怨,于元沅其实是被一墙之隔的位置传来的喧嚣人声弄醒的。
“大叔,我要再来一次!”
“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别着急,人人有份……”
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着,用手指充作梳子规整了下头发,再用新打上来的井水洗了把脸,终于清醒过来的于元沅两日内头一次步出道观。
每次任务后期,于元沅的形象都不会很美妙。
眼神扫向吵醒她声音的源头。
道观地处京城边缘,不远处就是巍峨的外城墙,附近住的自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很少有商铺开在人流如此稀少的地方,但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是愿意做附近百姓生意的。
货架上插满泥人风车等能把小孩子眼睛看直的小玩意儿,旁边的高大男子手一拨动,货架最顶上用炭笔划分成若干区域的圆盘咕噜噜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