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博物馆的第四日。

破晓时分，于元沅追随同伴的脚步，步出地下的员工休息室，激动、忐忑、畏惧，种种情绪，兼而有之。

齐振宇一直没回来……他那边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然而早餐后，例行的晨会上，她得知了一个噩耗。

朝日夫人轻摇手中折扇，神色从容依旧，目光滑过众人，似飞鸿掠过湖面，唯独在于元沅身上略微停驻了一会儿：“有个事情需要通知你们，跟你们一同加入博物馆的齐振宇，昨夜失踪了。另外，珠宝展厅有一顶红宝石钻石冠冕不见了，保安主管利刃先生怀疑他是畏罪潜逃。”

于元沅死命掐住手心，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成事者，先虑败，后虑胜。她并非没有考虑过齐振宇行动失败的可能性。如果齐振宇像是当初的阙德业一样化为一摊诡异的银色液体，或者像汪天耀这个倒霉蛋一样被朝日夫人强行镇压，她都可以理解，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还背了个盗窃文物的罪名，究竟是怎么回事？

“……利刃先生深感忧虑，他已经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追回红宝石冠冕，否则安保部门全员自愿放弃职务徽章。”朝日夫人偏不放过她，刻意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期待于元沅流露出惊惶的神色。

于元沅紧绷着一张脸，如果朝日夫人说今日内追不回冠冕就要将她弄死，她还能表现得害怕点，但三日后剥夺职务徽章算是什么惩罚？她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一说呢。

连齐振宇这位已经通过一次强制任务，职业技能以及空间中储备的道具装备远胜过她的职业者都在巡夜时折了进去，她靠什么活下来，靠她的铅笔刀，还是靠她的脸？

不对，于元沅眉头微皱。刚拿到保安徽章的时候，朝日夫人可没表现得出有多在乎，一夜之间，对方态度陡变。莫非齐振宇确实按我说的去做了，但没成功，反倒打草惊蛇，引来对方的注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今天可就难办了。

“……散会吧，希望你们今天也能认真工作哟。”朝日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于元沅转身就要去找那群怪模怪样的保安同事，看能不能问到齐振宇的消息，没走两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小艾，我们是同伴，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上忙的吗？”孙雪玲道。其他人不是傻子，多少注意到朝日夫人的针对。

艾建国搭腔道：“于妹子，说真的，有什么事情可不要跟我们客气啊。”

于元沅眉眼耷拉着，双手摊开，无奈笑道：“孙姐，艾哥，齐振宇他是在昨晚巡夜的时候出的事儿，今晚就轮到我了，可我现在一点思路都没有。我是不信他偷了东西逃跑的，你们也清楚，七天还没过，他能躲到哪去啊？”

黄皮插言道：“畏罪潜逃——朝日夫人的说法好奇怪啊，她又没必要骗我们，会不会有一种道具，能提前结束任务，返回劳动者乐园？”

孙艾两人都懵住了，这——倒像是齐振宇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没听说过这种道具，不过任务中确实能得到一些古怪的东西……”

“大转盘里似乎能开出一些强效道具……”

于元沅没心思听他们讨论，一转身走了。令她失望的是，保安那里问不出什么，带齐振宇的保安一口咬定，昨夜他巡夜中途脱离了队伍，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随后，珠宝展厅玻璃柜台中的红宝石冠冕便不翼而飞——不是他偷的，还能是谁？

利刃则对于元沅耳提面命了一番，警告她不准在巡夜时擅自脱离队伍，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不会是第一个在博物馆中消失的员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可要小心，晚上不要走错路。”

似是诅咒，又似宣告。

寻找红宝石冠冕的事情不归于元沅管，她今日的活动范围与齐振宇昨日的活动范围相仿，先是花园，再是主馆一层的展厅。

花园中，黄皮正在花丛中奋战，手中的铁锹奋力挥舞着，把一根根破土而出的手指强压回去：“该死的，死了都不消停，快给我回去！”

于元沅神色一凛，她瞅个空子，把黄皮叫过来：“你之前说，博物馆里死的人全在玫瑰花丛下面埋着……”

黄皮一愣：“你是担心汪天耀和齐振宇两个吗？放心，这里埋的全是以前的老员工，说是自愿捐出了遗体，没有新鲜的。”

“那——”于元沅顿了顿，“月光夫人也在下面吗？”

“没人跟我讲过这个，我猜应该也在地底下吧。”黄皮挠了挠耳朵，“你问这个干嘛？”

于元沅从灌木后面探出头，紧张地瞧了眼在跟老园丁谈天的菱形脸保安：“晚点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地底下埋着的老员工一共有几位？”

“呃，爬出来跟我打过架的大概有八位，不对，是九位！”

得了黄皮的回答，于元沅推开月光夫人纪念馆的门。数清簇拥着月光夫人等身油画的足有九幅半身肖像画时，她倒吸一口冷气。

菱形脸保安扭过头，眼神晦暗不明：“怎么了？”

于元沅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没什么。”

画像上的白裙女子巧笑嫣然，美丽依旧，只是手指间捻着的白玫瑰的花瓣上多出了昨日齐振宇苦寻不到的第三句话。

“走夜路当心摔跤。”

…………

夜幕笼罩大地。

认真来说，巡夜这项工作并不恐怖，博物馆中没有一盏水晶吊灯是暗着的，弄得大厅和门廊比白日还要明亮几分。

菱形脸保安在后，于元沅在前，每个人腰间别着根手电筒，菱形脸保安还多了根警棍。

“一个小时巡视一次，花园我们不用管，巡视的时候必须两个人一起，否则展品丢了说不清楚，听明白了没有？”菱形脸保安告诫道。

“我有个小问题，”于元沅舔了舔嘴唇，“既然必须两个人一组——那昨晚齐振宇是怎么跑掉的？”

菱形脸保安“呸”了一声，挥舞了两下手中的警棍：“不跟你说过了吗，他中途甩开组长跑掉了，你可不许学他，我手中的警棍不是吃素的！”

于元沅暗自叹息，哎，我当初应该选勤奋商店里那双加敏捷属性的鞋子的。

他们从一层巡视起，平静地逛完月光夫人纪念馆，依旧是于元沅在前，菱形脸在后。黑暗中，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

纪念馆对面的临时展厅还未布置好，他们便向二层进发，上楼梯的时候，菱形脸似乎放松了许多，扯了扯制服的领口。

于元沅眼角余光扫到他的动作，刻意放慢脚步，在对方与自己并肩的刹那，后跃一步，一脚扫出，正中菱形脸的膝弯。

菱形脸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