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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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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之后,北京几乎是一秒入夏,薄外套都穿不住了。街上行人干脆提前换上了夏衫。

这一周,忆芝每天要跑通州,参加无障碍环境建设的联合督导协调会。

周五下午散会早,她和领导通了个电话,汇报了最后一天的议程。领导通情达理地让她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再回单位了。

父亲住的疗养院离这儿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她叫了车,又拐进路边一家便利店,坐在玻璃窗前的用餐区等。

店里已经开了空调,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落在手背上,有些燥热。

她漫无目的地在光线里晃着手指,看影子在桌面上跳舞。

她一般是每两周的周末来这里,之前还和靳明撒谎说“值班”。工作日突然出现,接待处的护士见到她,倒是挺热情,“哟,怎么今天来啦,歇班啦?”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拿起笔签到。

拿过访客登记簿,她的动作顿住了。

访客记录的最后一行,是他的名字。

“靳明”。

她太熟悉那字体了,笔触锋利又收着力道,签名也不龙飞凤舞。

就像他本人。

护士似乎也才想起什么似的,“有人在陪你爸说话儿呢。之前和你一起来过的那个大高个,是你男朋友吧?”

忆芝好像没听懂,半天才“嗯”了一声。

护士没察觉她语气里的迟疑,仍自顾自说着,“你们俩安排得挺好,分着来。老人家总有人陪,不寂寞。”

她往前翻了翻登记簿,他的名字一行一行,工整清晰,几乎每周都在。

而且,全是在工作日。

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冷不丁地扣住了心口。

不疼,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静默突然被戳破了。

她早该想到的。

他来过。

不是一次,是一直。

病房的门半敞着,透出一道暖光。

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屋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有些低哑,说话慢——是父亲的笑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句语气含混的北京话。另一个嗓音柔、稳,带着往常不曾听见过的亲热调子:

“zhei是我们单位食堂做的鱼香肉丝。您上回不是说酸口儿不够嘛,我让大师傅调了口儿,您今儿再试试?”

“不儿,您就甭惦记我了,我吃了来的。今儿外头不热,我也正好顺道儿,哪儿都没耽误。”

“忆芝在杭州,好着呐,就是忙。我上礼拜出差还瞧着她了。您猜怎么着,又胖啦,脸都圆啦。”

忆芝站在门外,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是靳明。她当然知道。

但他的语调和她熟悉的那个人不一样。

他平时说话字正腔圆,不刻意端着,可是连说笑话都带着CEO的范儿。他自己开玩笑说那叫“领袖气质”,控制不了。

可现在他说的是一口浓得化不开的京腔儿。没有油腔滑调,听上去就像胡同里长大的老街坊,上个普通的班,到点就回家吃饭,跟谁都能落座侃两句的那种。

像是刻意压低了身份,收了气势,换了说法,只为了让一个茫然的患者听得懂、听得顺、听得亲。

她没见他那样说过话。

哪怕是跟她,哪怕是两个人最亲近的时候,他也没收过自己的棱角成这样。

她听得出来。

这不是伪装,是他很自然地,把自己放进了父亲的记忆里所剩无几的那个世界。

忆芝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父亲见了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曲医生,你来啦?”

他的记忆混乱、没有规律,有时候记得她是“曲医生”,有时候完全不认识。一开始她还试着纠正他,后来觉得那样会让他更困惑,便随他去了。

靳明下意识回头,两人眼神一碰,他愣了一下,和她点了点头,又马上恢复到刚才和老人聊天的状态。

父亲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向她扬了扬,“忆芝的信,靳明儿帮我捎来了。”

那信封比她平时用的大了一圈,颜色也不一样。封皮上同样细心地贴了邮票,手写的地址是他的字迹。

她的手已经在包里摸到了自己准备好的信,又放下了。

老人小心地把信封收进床头柜的抽屉。她看向靳明,用唇语说了声“谢谢”。

他只轻轻点了下头,没出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握了下。

父亲把信收好,抬起头打量着两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靳明儿,你有对象没?”

靳明一顿,下意识看了忆芝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老人已经摆摆手,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我闺女,人特实在,长得也好看。就是太忙,一年到头见不到人。你们俩,说话办事儿差不多,兴许能投脾气。”

“就是她上班儿远了点,在内个……”他迟疑了一下,像是在记忆里努力地搜寻着地名,眼睛忽然一亮,

“广州。”

两个人都没有打断,也没有纠正他。

他又看向忆芝,礼貌地笑笑,“其实这位曲大夫也不错。岁数是比你大点,岁数大更会心疼人。”

靳明微微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老人的记忆肯定已经全乱了。

他没笑,坐得挺正,听得很认真。

忆芝倒是没什么反应。曲大夫是父亲刚开始就医时的医生,四十多岁,单身,有个孩子。

在父亲这里,她的身份是随机的。

老爸还在絮絮叨叨地当着糊涂月老,说着说着咧嘴乐了,“我也是盼着你们年轻人好,你们别嫌我烦啊。”

屋里静了片刻。

靳明笑了一下,先看了一眼忆芝,又转头看向老人,语气轻柔而真诚:

“您闺女……如果真愿意凑合我,那是我八辈子的福气。”

这句他说得是标准普通话。他是说给她的。

他把“你”藏在了“她”里,把“我想你”埋在了“要是你愿意”里。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处处试试。”

他也没冷落了面前的“曲医生”,“要是有合适的,给我们曲大夫也介绍介绍。”

靳明低头笑了笑,轻轻应了声:“成。”

忆芝坐在一边,没出声。

她低着头,像是专心在拆湿巾的包装,可指尖抠了几下,都没能揭开那层胶带。她索性停下来,盯着那点没撕开的边缘,看了很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照护中心大门,忆芝低头划着手机,准备叫车。

靳明拿着车钥匙,站到她旁边,侧头看她,“我送你吧。”

她没说话,周五晚高峰,从通州回市中心,至少要开一个多小时。

“总不至于连搭我车都不愿意吧。”他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抬脚往停车位走,“上车吧,别逼我注册网约车司机。”

忆芝坐进副驾,Brabus再宽敞,她也从没觉得副驾和主驾的距离这么远。

抬头看向窗外,天蓝得很干净,一朵云都没有,夕阳照得眼睛发涩,她不知道视线该落在哪里。

“你和我爸,刚才还编排我什么了?”她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一想到父亲胡说八道,他还听得认真,她就觉得好笑。

“他长期记忆也不太准,你听听就算了,别都信。别真让一老头儿忽悠了。”

靳明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也笑了。

“他说你小时候把他写给你妈的信藏起来不还。有这事吗?”

她笑出声来,“还真有。我不但藏了,还在胡同里大声念过,最后挨了一顿胖揍。”

靳明也笑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秒,笑容又慢慢收了。

沉默了一会儿,忆芝重新开口,声音低了些,

“我上网查了,就算是百分之一的股权,也不是你随便写个协议,让我签了就能送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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