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事件之后,我的身体便只能依靠药物维持。但也没什么,我一点都不后悔,反正也从不指望自己能活到满头白发的时候……这张脸虽然不是我的,但我一直很喜欢,如果真的变成鸡皮鹤发,蓬头历齿那种样子,想想也有点可怕啊。
又有新的孩子降生了。
不知道是否命运开的玩笑,又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当我的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出生,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好久不见了,我曾经的分身们。
在我还是半妖的时候,可以将自身组成部分进行分离,并且组合成拥有自我意志的新生命。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分身虽然来自于我,却已经不再是我的一部分,他们更像是我的“孩子”。但当然,我对他们绝对没有什么类似于父母子女的愚蠢感情——他们只是好用却叛逆的部下、棋子而已。我是半妖,总是不得不受制于软弱卑贱的人类之心,可他们却是完全的妖怪,这可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弟弟妹妹们生下来之后,我观察了好久,才确定他们并不像我一样带有记忆。而是真的获得了彻彻底底的重生,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
如果我也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那样我就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平凡人类,心安理得地沿着每一个同类的生活轨迹,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为什么我的分身都总是比我运气好呢?我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运气最差的那个。
不过,既然我已经决定要认认真真做一次人类,那么我也应该学着以人类的方式对待他们。
家里虽然比别人宽裕很多,但接二连三地多出孩子,终究也有些紧张。父亲和母亲每天都忙着筹划生计,而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事,无可避免地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没有意见,甚至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新奇,但是……
……
……
……我好忙。
话说回来,只有白童子刚生下来时,我花了些时间辨认,因为我不确定他究竟是赤子还是白童子。那两个家伙本来就是双胞胎,现在又是婴儿的模样,看起来简直毫无区别。但很快我就搞清楚了,肯定是白童子——因为那个小东西是我见过的最多动的婴儿,手脚简直一刻没闲着,还没学会爬就企图站起来走——相对而言,赤子当年可要安静多了。
……不是,你等等!我都把围栏堆得那么高了,你为什么还是能爬出来!再爬要爬到地炉里去了!非得我弄条狗链把你拴住吗!给我回来——妈的,居然咬我!牙都没长齐呢,居然敢咬我!
白夜!白夜过来!给我按住他!
……
……
……我要掐死白童子。我一定要弄死他!就算是上辈子,这种愿望也没有这么强烈过。究竟是怎样的惹祸精,才会想到往姐姐的被子里塞鼻涕虫啊!!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堆!!!连我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看见也觉得自己死了一遍啊!!!
……不行,我要忍住,我必须得忍住。这副身体很脆弱,我好不容易才靠药物维持住,气坏了买药治病又得花钱。
何况要是父亲母亲回来,发现家里少一个人,问起来总不能说是我吃了,或者我塞回去了……我现在没那个功能。
至于神乐……没想到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她哭,居然是因为鼻涕虫,她上辈子死的时候都没有掉眼泪呢。终究是小女孩啊……诶,乖!别!别扑过来!别用我的袖子擦……
……
……唉。
……我今天还有衣服换吗?
相比之下还是白夜最靠谱了。
能主动帮忙洗被子,真是不容易。我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洗……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白夜,看在被子的份上,我真诚地忏悔,我上辈子对不起你。
孩子们渐渐长大,父亲却渐渐老了。
某天早上,我在他头上第一次看见一抹银白。
父亲抱着琴,望着孩子们,叹了口气。虽然兄弟姐妹好几个,但是没有一个看起来对他的那把乐器感兴趣。
我也不感兴趣。由人类强盗的欲望与妖魔们的怨恨共同生出的低贱半妖,并不适合这些高雅的玩意儿。
父亲没有勉强我去学三味线,他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东西。但是看他长吁短叹忧愁的样子,我还是伸出手,摸了摸琴杆,触手冰凉而光滑,感觉倒也不坏——如果那是他的期望的话,也许我可以试着为他实现。
可真难啊。
能发明这种东西的人类,也有厉害的地方呢。
……白童子被琴声吓跑了。
……原来那种小鬼也有怕的东西。
……妈的,那是什么眼神?!真有那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