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怜的动作猛地一停，脸色立马就黑了。她的视线绕过屠长清，竟是不知不觉间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样半眯起了眼睛，语气恶劣道：“……从小你就是个爱告状的胆小鬼，你告去啊！”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闻君怜心里却是怕的，也没再为难二人，倒是很自觉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瞪着那个同样瞪着她的兄长。

两个从血缘关系来讲是兄妹、但精神层面来讲几乎可以将对方称作敌人的孩子凶狠又戒备地瞪着对方，好一会儿没说话。

“…………”屠长清观察了一番，觉得那二公主应该不会再动手发难，便也垂下眸子，重新单膝跪下继续为大皇子按摩酸软的双腿，默默无言。

闻君恩被按了这么会儿，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好多了，刚要和屠长清说回去再按先离开这里，那个沉默已久的小公主便先开口了：

“父皇说了，如果我能在这段路程里脱胎换骨，就恢复我母妃的位份。”

向来极其注重自己外表的芳华公主此时的形象堪称狼狈，她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看了看满是泥土的衣服，神色比起第一天被丢进军队时的崩溃焦虑、已经平静了许多……闻君怜觉得，再过几天她甚至能完全习惯自己身上那阵因为没有条件洗澡而又馊又臭的难闻味道了。

她抬起头，目光是一种超越她堪堪桃花盛开之龄的锐利和成熟，淡淡道：“我母妃将我护在手掌心十二年，这一次她因我落难，我即使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保她复位。”

“…………”闻君恩看着她，像是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没有答话。

“我和你不一样。”过大的头盔让她每走一步都要将它推上去、一身军装的小公主弯腰捡起刚才那些被她气急之下丢在地上的杂物，双手一用力全抱在怀里才站直身体。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血缘上的兄长，认真说道：“我有一个会为我不顾一切、深爱着我的母亲，为了她，我必须通过这次的考验。你但凡还有点同情心，就少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子。”

“！！！”她的话背后的意思太过扎心刺骨，闻君恩一听就懂了她在嘲讽自己的母妃，立马就怒了：“闻君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闻君怜不理他，径自掉头就走，只背对他们丢下一句：“我只是提醒你，你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若你真要告我黑状，我也不会手软的。”

说完这句堪称威胁的话，从尊贵的公主之身一夜沦为最底层士兵的闻君怜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只丢下闻君恩坐在原地气得胸腔鼓动个不停，原本苍白的脸庞上满是憋气的红晕。

屠长清担忧地看着他，却不敢开口说话……

因为刚才公主那句话的意思，其实他也听懂了——

“……她骂我没有个好母亲。”过了一会儿，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闻君恩淡淡地开口了：“她倒是好胆，既是有求于我，又还要戳我脊梁骨……”

“就算她说的是事实，我也不需要她来我面前耀武扬威。”闻君恩表面看似神色平静自若，但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已经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都要刻入柔软的掌心了。

“…………”屠长清敛下眸子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轻轻叹息……

都说皇家无亲情……即使陛下对几个子女都是真心实意的疼惜，但几个皇子皇女之间似乎并无所为的‘手足之情’。

…………只是苦了大殿下。摊上这么个亲娘，他估计这辈子都逃不开时不时被人戳心窝子的境况了。

也许是他眼中的担忧太过浓厚，闻君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反过来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我好着呢，那死丫头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挤兑我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屠长清看着他，左思右想，最终只是憋出来一句蹩脚至极的安慰：“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每个人表达出来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这句话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就像是他自己都不信似的，最终还是乖乖闭上了嘴，有些沮丧地垂下了眸子，没再说话了。

闻君恩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莫名烦躁起来……就像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小可怜来看待似的，扎眼得很。

但这也不是屠长清的错。

闻君恩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把自己那点子烦躁压下去，重新拿起了拐杖作势要站起来，道：“回去吧，我累了。”

说着便下意识躲开了屠长清伸过来要搀扶他的手，哽着一口气再度迈开了酸软无力的双腿——

闻君怜还没有那个资格来嘲笑他，他一定会比她更快完成父皇给的考验，然后把她狠狠踩在脚下！！

脑中不住地浮现起他们从小到大的各种明争暗斗场景，闻君恩咬紧牙关，逼迫着自己迈开脚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般艰辛……恢复健康和战胜闻君怜这两个念头成了支撑着他的最强精神支柱，闻君恩一步接一步地走着，竟是打算将今天的训练量翻个倍了！

屠长清跟在他身边看着，只觉得大皇子看似孤僻自闭，其实内里竟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在这一点上，他们二人还不愧是兄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