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显然,“碧枝”今天晚上是打定只做丁诺这一单生意,虽然我急匆匆赶了过去,但他们已经在准备关门。www.maxreader.net看到我几乎是跌撞着冲下了的士,门童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我。就是这时候,他还是不忘向我微微鞠了一个躬。
“小姐,您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一着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不顾“碧枝”已经黑灯瞎火,闷头便想冲进去,好像就在里面的某一个角落,隐藏着我的最后一线生机。
“不,不是的!你们那个小提琴手呢?小提琴手呢?”
门童终究没有让我进去。他看着我很是茫然。面对我急切的眼神,他的反应足足慢了五秒钟:“哦,小姐是找他?他应该已经走了。”
这个回答让我彻底泄了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台阶上。大理石的地板真是透心蚀骨的凉,我却像和我的知觉彻底脱离了。
无辜的门童慌了神,一个劲想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别管我了,让我安静会……”我挣脱掉了他拉着我的手,脑子里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灌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我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好好待在原地。
门童不知所措地呆立在旁边,估计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大小姐,您对我们的服务还不满意?”
我抬起了头,是陆航!
我多想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可现在他冷冷的语气让我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我愣在地板上,当着一旁门童的面,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陆航转头朝着已经嗔目结舌的门童说:“你走吧!”
语气依然冰冷。
门童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陆航的神情,匆匆锁上门便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看我们,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我望着陆航,他的样子在我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但我的心痛和委屈却越发清晰。不知道我们僵持了多长时间,只是我的眼泪不受控地一直往下流。
“回去吧。”陆航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平静得让人害怕。
“不是那样的!”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陆航喊出声来。
深秋的夜风吹得“碧枝”花台里的草发出呲啦啦的声音。我双手抓着陆航的裤管,这才感觉自己其实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害怕。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终于,陆航眼中的愤怒像火焰一样升腾了起来。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抓了起来,把他的外套裹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反拉着我的手,大步走进了“碧枝”旁边的小巷。
(2)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死角,陆航终于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陆航要做什么。现在的他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可他刚才脱下外套的动作又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我觉得我必须要和他解释清楚刚才的一切,否则要么是我窒息,要么是他爆炸。
可是直到现在,陆航还是一直背对着我。他没有转身,在昏黄闪烁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投在他的背上,小小的,却仿佛很温暖。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看着陆航的样子,我觉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当我伸出手从背后搂住陆航的时候,我有过一丝犹豫,可当我真的抱住了他,心里却一下踏实了。
被我忽然抱住的陆航,身体微微地打着颤。
“陆航,听我解释,好吗?不是那样的!”我轻轻地在他身后说着,希望这短暂的温暖能让他静下心来听我把一切说清楚。
可是陆航却猛地转身过来。他的脸靠近了我的脸,大手扳着我的肩膀。那股力气很大,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他捏碎。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坏了。
“陆航——”
“什么不是那样的!我看到了!难道你认为我的眼睛瞎了吗?”吼出这句话,陆航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和平时那个随意轻松的他俨然两样。
我顾不上疼痛,顾不上害怕,伸出手捧住了陆航的脸,心疼得比针扎还难受n倍:“听我解释好吗……”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冰冷了,只有我的眼泪成了一颗颗滚烫的珠子。
就在这么一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丁诺、陆航、晓芮、甚至美拉,大家无一落下地带着我经历了各种情绪。这场独幕剧的情节实在太过跌宕起伏,我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疲惫让我忽然变得十分惊恐。我捧着陆航的脸,可却没有了力气。我的眼泪任自流着,我张口想说什么,却怎么都找不到应该从哪里开头。
就在这时,陆航却忽然松开了扳着我肩膀的手。他的脸也从我的手掌中移开了。
天啊,我不能就这么弄丢了自己的爱情!
我想伸手抓着陆航,却被他旋即抱在了怀中。
我看不到陆航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解释!我只是很难受、很生气、很嫉妒!妖妖,不管他是谁,他给你的那些我或许都不能给你,可是……我爱你!我爱你!”
陆航突如其来的表白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愣在他的怀中。眼泪更加肆虐。
(3)
就在那么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已经充斥了满满的快乐。我以为陆航只是生气,却不知道他原来是如此在乎。
这种幸福,似乎无法言语。
原来,这就是爱情……似乎彻骨痛过之后,才能体味到最美妙的甜蜜。
我主动吻上了陆航的唇。不像上次在顶楼上的激愤,这一次,我想用这个吻来回应陆航的告白。我的吻依然是生涩的,但是却饱含着我的深情。
那一刻,陆航的眼泪滴落在了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但身上的感觉却分外清晰。
“妖妖,我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你……”
我的心一下便揪紧了,它充盈着快乐,又填塞了心痛。看着陆航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地说:“陆航,我只是你的,只是你的……”
陆航的眼睛里似乎汪出了一湖水,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慌了阵脚。
忽然,他的唇便落在我的眼睑上。一阵奇怪的酥痒让我全身战栗起来。我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因为他的这个吻绽放了。它们似乎竖立在我的皮肤之上,优雅地跳起了舞蹈。接着陆航的吻就像初春的细雨,细细密密地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肩膀。那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身体似乎渐渐被他点燃,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苗,便可以在顷刻间燃烧起来。
当陆航的手触到了我小礼服裙的拉链的那一刻,我的脑子已经空白一片。陆航的外套从我的肩上滑落,闷闷地掉在了地上,我们却似乎都没有注意。
情不自禁。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忽然就清晰地跳出了这个词。这时候的理性显然是不合适的,可是,这个词竟然让我有些热血沸腾。
我有些害怕,可又隐约带着点期待。我模糊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我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陆航,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可陆航的动作并没有继续。他的手在我的后背停留了一会,然后便绕过那条敏感的拉链环到了我的腰间。他停止了亲吻,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了他浓重的喘气声。
“对不起妖妖,我不能这么对你……”
陆航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我是一个大声点就会被震碎的瓷器。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我抱紧了陆航,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陆航对我的珍惜。
可是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拳,让陆航忽然仰倒在地。那拳头力气很大,我听到了它从我耳边划过带出的风声。
来不及惊呼,我一转身便看到了拳头的主人——丁诺。
(4)
丁诺的眼睛里似乎快要喷出火来。他盯着地上的陆航,仿佛我只是空气。
“哥哥!”我立在原地,忘了要去扶起地上的陆航,也忘了要拉住看来还想挥拳的丁诺。
看样子,丁诺不仅送我回家之后并没有离去,还一路跟着我回到了“碧枝”,甚至,还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愤怒和难受让我气得直跺脚。虽然我知道丁诺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关心我,可我却无法接受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而且现在,他还冷不丁冲出来,把陆航打倒在地。
“你小子怎么可以对米朵动手动脚?”
丁诺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扑过去就和陆航扭打在了一起。
回过神来的陆航一见来人是丁诺,瞬间也被激怒了。他躲开了丁诺的一扑,闪身站起来回头就给了丁诺一拳。丁诺应声倒地,半跪在了地上。
可是,丁诺很快又反转身接住了陆航的第二拳。两个人好像积了几世的仇怨,眼睛里都喷出了火,仿佛恨不得把对方烧成灰烬或者撕成了碎片才好。
我看得呆了。丁诺虽然比我们大几岁,可陆航的个子也并不比他矮。两个人都不是壮硕的身材,可似乎都有无穷的愤怒和力气。
我知道,我不能再呆愣下去了。现在只有我能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我大叫着冲了上去,我不知道应该冲向谁,可我知道我必须要阻止这场“战斗”。
当我冲到了两人之间的时候,正好挡在陆航的前面,丁诺的一记重拳端端正正地挥了过来。那拳头在我眼前急速放大,看样子已经来不及收回。
下意识地,我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感觉有一个力量抱住了我,然后我就被那个力量拉到了一边。
咚——
那一拳终于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当我的身体因为那个力量侧摔下去的时候,这个撞击的声音像击鼓一样沉闷地在我耳后响起。而我,却撞在陆航软软的身体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放缓了播映的速度。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感觉那盏路灯一直在闪烁的光幻化成了无数的花点,密密麻麻的,散布在我的眼前。
丁诺愣住了。
我挣扎着转过身去,为了保护我,陆航的头撞到了墙面上。他已经昏了过去,额角涌出一股殷红的血。
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在深夜的小巷里显得凄厉又惨烈。
(5)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陆航很快被送到了医院。那帮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由分说便把陆航推进了急诊室,却把我拒绝在门外。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丁诺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急诊室的红灯显得那么刺眼,明晃晃的,扎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陆航额头上流着血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闪动,小巷那盏破灯似乎还悬在我的头顶。我的眼前产生了幻象,那幻象的风格完全就是一部老电影。
一个医生推门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我还没有做出反应,丁诺马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语气显得不紧不慢:“脑部撞击的情况很复杂,不能马上判断出具体的症状,需要抢救后再进行进一步检查。”顿了一顿,他急忙就要走,走之前又回头问,“你们是他朋友?”
丁诺没有回答,我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通知他家人来吧!”
我看着那个医生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丁诺则转头看着我。
可是,我的肚子却忽然闹起了情绪,眨眼的功夫,里面就像有千万根针扎一般难受。难以抑制的疼痛让我浑身骤然冒起了冷汗,那股疼似乎瞬间便直冲进了我的脑袋,就像千军万马在我的脑细胞里冲刺着。
那一瞬,我的脑子忽然变得特别清醒。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都是因为晚上在“碧枝”我根本没有好好吃东西。
然后,我的眼前便出现了晓芮天真无邪的笑脸,还有她说起陆航时骄傲的神情……
再然后,我腿下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医生!医生……”
丁诺的喊声实在很急切,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容不得我再继续昏迷,我很快恢复了神志。
这个茫然无措的大男孩,正横抱着我向医生求助。
“这是医院,别嚷嚷!”
一个胖胖的女医生走上前来,她翻了翻我的眼皮,很快得出了结论:“没事,典型的低血糖反应,打两支葡萄糖就行了!”
我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丁诺,他那张原本俊秀干净的脸,竟然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憔悴。而且,刚才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迹。
都是因为我,他们才变成了这样——一个在急诊室被抢救着,一个焦急无措地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那一刻,我很想伸手抚去丁诺嘴角的血,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6)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安置在了病床上。丁诺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
我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可剧烈的头疼很快又提醒了我,于是我坐起来就想往外走。
不知道我昏过去了多久,不知道陆航有没有从急诊室里出来。
虽然丁诺迅速上前来摁住了我,可我的脑子里却只有陆航。
“米朵,不要动!你还在输液!”
这时我才发现,在我被丁诺按着的那个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一股冰凉的液体汩汩地顺着我的血管流进我的身体,难怪我感觉那么那么冰冷。
可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让我去,让我去!”说我发疯也行发狂也罢,如果陆航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隔壁床的病人吃惊地看着我们。我挣不脱丁诺的手,于是动口在他的胳膊上咬了起来。我咬得毫不留情,只一瞬,我便感觉到了齿间浓烈的血腥味。
“米朵,够了!”丁诺的脸白得似乎没有了血色,却依然没有松开我正在输液的那只手,“他没事了,现在正在隔壁病房休息。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松开了口,丁诺衣袖上被我咬过的地方透出了血。
“对不起,米朵,如果你怨我伤了他,你怎么样都可以!”丁诺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可眼睛里却蒙上了隐隐的水雾,“可是,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我没有做声,看着丁诺的伤口,恨不得就这样立即死去。